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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天真无邪,但当着全家人的面认真问出了这个问题,闵有谅夫妇也不好草草搪塞过去。
闵有谅摸了摸孙儿的小脑袋,温声道:“是,你爹爹这些年一直在思念你娘亲,虽然嘴上不说,但祖父祖母心里明白。”
李夫人也对闵嘉言慈爱开口:“阿言一出生就没见过娘,祖母就想给阿言找个娘,来好好疼爱阿言。”
闵嘉言面上一派乖巧:“但阿言心里只有一个娘亲。而且阿言有祖父祖母、爹爹,还有哥哥姐姐们疼爱,已经很开心了。”
饶是闵嘉音都没想到弟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但转念一想,这些话或许恰恰是孩子的肺腑之言。
李夫人还欲再说什么,被闵有谅制止了:“好了夫人,如今老大老二两房都过得很好,我们两个老头老太就享享清福,由他们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回府后,心存疑惑的闵嘉音一直跟到了映辉堂。
一路上,闵谦的神色都有些沉肃。
闵嘉音忍不住,终是率先开了口:“爹,娘当年究竟……”
闵谦长叹一声,望着闵嘉音的眼眸道:“我始终怀疑泱泱殁于见不得光的手段,所以实在怕了后宅人多。如今这样正好,音儿啊,咱们闵府就一直这样简简单单地过下去,你觉得如何?”
闵嘉音仿佛能听得见自己轰响的心跳,才咬住唇,眼眶就已红了。
当年所有大夫,包括闵妙筝都说林泱泱死于产后血崩,诊断或许无误,但那是结果,而非原因。
闵嘉音是怀疑的,她原先也怀疑刘氏,怀疑后宅的人,哪怕是发现了舆图,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究竟是合理推断还是疑神疑鬼。
原来,这么多年里,爹也是怀疑的。
哪怕无凭无据,终究如鲠在喉,难以释怀。
“爹的决定很好,女儿也觉得闵府如今很好。爹放心,家里有刘娘子,有我,未来还会有嘉言,闵府会一直安稳走下去的。”
舆图的事,闵嘉音没有对闵谦提起。她若需要帮助,必会主动请求闵谦,但至少现在还不需要。
父亲对不见光的暗算还有着心结,确实不适合得知此事。
回到语莺苑,闵嘉音从橱中取出一壶竹叶青,翻身上了屋顶。
北风凛冽,正需要烈酒暖身。
醉意朦胧间,闵嘉音仿佛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踏月而来,为她挡住了夜风。
手中传来温润的触感,闵嘉音低头,看到了光洁如新的铜佩,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一滴一滴砸在了铜佩上。
赵知简呆怔在了一旁,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今日腊八,闵府全家出动前去沐恩伯府的动静他是知道的。
恰巧铜佩修复完毕,入夜后他就想爬上屋顶来碰碰运气。
谁知一翻上屋顶,赵知简就看到了闵嘉音一边皱着眉一边大口灌着酒。他生怕闵姑娘喝醉了会滚下屋顶,赶紧过来看着人,顺便将铜佩交还给闵姑娘。
下一秒,闵姑娘便哭了。
他还从未见过闵姑娘这般模样。
虽然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哭声亦压抑得很低,但那颤动的单薄的肩仍搅碎了洒落在长发之上的清辉,搅得赵知简心中也不平静起来。
闵嘉音哭了一阵,灵台偶然划过一丝清明,提醒她身边还站着赵世子。
她本能地想要避开,提着酒壶就往她认为的院子里跳了下去。
然而她真正跳下的方向,却是闵府与靖北侯府中间的那条小巷。
赵知简一头雾水,又生怕有什么闪失,赶忙跟着跳了下去。
闵嘉音胡乱抹了把泪水,皱起眉道:“你怎么能跟到这儿来?”
赵知简这才明白过来,耐心道:“闵姑娘跳错方向了,我送闵姑娘回去吧?”
闵嘉音看了看四周,将手一摆:“不用。”
随后,赵知简目瞪口呆地看着闵嘉音翻进了侯府里自己的院落。
若是被院里的小厮看到——
赵知简眼前一黑,利索地翻进自己的院子,看着醉靠在墙根的闵姑娘没了办法。
要不就直接扛着丢回闵府吧?
鉴于闵姑娘神志不清,怕她大呼小叫,是不是得先打昏?
可他从来只对大老爷们动手,对一个娇弱的姑娘,只怕下手重了。
犹犹豫豫间,闵嘉音又掀起眼皮看了过来:“赵世子,你怎么又跟来了?算了,来就来吧,陪我喝一杯如何?我柜子里还有……”
闵嘉音起身便要朝屋里走去,二人本在院子的角落,但闵嘉音若大摇大摆走出去,必会被人看到。
赵知简一把拉住了她,急中生智道:“闵姑娘且慢,我记得你身边有个丫头不许你我来往,是不是?”
闵嘉音努力想了想:“确实,那咱们得躲过徵羽。”
“嗯,你跟我走。”赵知简带着闵嘉音小心地沿着墙根绕进了自己的书房。
此处夜间无人,闵嘉音一会儿就该醉倒了,那时他把她悄悄送回去便是。
闵嘉音只觉四周怪异不似熟悉之处,但又洁净雅致,萦绕着墨香,想来是两个丫头闲着无事把书房又收拾了一遍。
“赵世子,我去给你拿酒。”
赵知简一把按住抬步欲走的闵嘉音:“我去拿,闵姑娘告诉我放在何处就行。”
闵嘉音说了个地方,赵知简去取了壶淡酒,又将闵嘉音手中酒壶换成了蜂蜜水。
“赵世子,多谢你,也多谢二老爷,铜佩对我……真的很重要。”闵嘉音一想到铜佩,眼眶又开始发红。
闵姑娘今日醉后,虽然有些糊涂,但言行举止间还是带着些许逻辑的,这让赵知简有些佩服,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窒闷。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留最后一丝理智,她究竟累不累呢?
赵知简也喝下一杯酒,淡淡笑道:“闵姑娘不必言谢,因为它对我也很重要。”
如果没有铜佩,他不会记得肆虐的风雪中向他伸出的炙热援手,也不会在万千人海中再度觅得面貌难辨的恩人。
“为什么?你也认得我娘吗?我娘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见闵嘉音又要沉溺到怀念母亲的沉重心情中去,赵知简尝试转移了话题:“闵姑娘今日可是遇到了不如意之事?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闵嘉音笑笑,笑颜带着几分散漫,几分洒脱,在月光下瑰艳得惊人:“你是客,不如意之事不该对客人说,白白坏了你的心情。来,喝酒!咱们喝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