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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影,”月痕将她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主子不曾吩咐追踪原氏,更不要我去探查公子的身份,未免太相信这只有一面之缘的公子……”
“府上的事交给你,”月痕瞭了一眼玉帘居的方向,“也盯紧些。”
她们跟在沈元柔身边十余年,知晓她最为沉稳谨慎。
花影:“交给我便是。”
心中却暗自思忖,这新来的公子未免太得眼,竟是连身世都不用确认。
要知晓,主子稳居中书令的位置,却从不会在这种事上疏忽。
今日分明是主子第一次见这位公子。
直至砚里的墨有些干涸,沈元柔晾起批注,便听花影急声道:“主子,玉帘居的那位公子发高热了。”
沈元柔放置卷宗的手微顿,随即道:“拿我的令牌去请陈太医。”
雨渐渐有了停歇的趋势。
沈元柔披上鹤氅,立于檐下撑开油纸伞:“去库房取玉痕膏来。”
前世裴寂受冷,寒气入骨,自此落下了病根,就连身上的伤也因耽误太久不能根除,太医断言,女嗣艰难。
而今她提前将裴寂带回,却仍旧没能逃过高热,伤疤却还能用玉痕膏来试。
玉帘居外,仆从们匆忙地换了冷水,好给自家主子降温。
“不是我……”沈元柔看到榻上人面上是不正常的酡红,裴寂的长睫簌簌颤抖着,似是陷入了梦魇,低低道。
她侧眸,问:“他如何了?”
“太师大人,公子身子骨弱些,还需好生将养,”陈太医道,“这一路上绷紧了神儿,如今一松懈下来,人自然就病了,外加身上还有新伤……”
沈元柔:“可会留疤?”
陈太医将药方递给一旁的仆从:“幸而处理得及时,不至于溃烂,不过这样大面积的伤痕,唯有先帝御赐的玉痕膏,才能让其恢复如初。”
她知晓沈元柔手上有这药,万金难求的东西,当年不少官员都想从她手中买来。
只是如此金贵的东西,寻常人如何舍得给素昧平生的小郎君用。
“公子郁结于心,心结难解,病也难免会受影响。”陈太医叹了口气,心中也不由得可怜眼前这小公子。
他脊背与腹部的伤实在厉害,单看程度,便知晓对他动手的又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
陈太医离去后,裴寂安静了下来。
兴许是因着高热的原因,他唇瓣的颜色格外鲜艳,只是因着缺水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红润的唇肉,瞧着愈发可怜起来。
“家主。”仆从为她斟上清茶。
清苦的药香弥漫整个内室。
因着她在屋内,裴寂身边的仆从都去外头候着了。
沈元柔坐于他的身侧,拿盛着一点水的小汤匙抵住他的唇瓣,干燥的软肉得了糖水滋润。
“嗯……”裴寂模模糊糊地出声。
高热的人不大清醒,此刻得了一点甜味,便迫不及待地想索要更多。
沈元柔撤回了汤匙,为裴寂换了一勺温水喂。
白玉汤匙抵着他的贝齿,从齿关中滴了些水进去,不至于呛到裴寂。
然他却一副没有喝够的样子,在汤匙离开他口腔后,舌尖露了些在贝齿外。
沈元柔凝望着他的睡颜。
裴寂从来都是无需她担心的。
他乖顺听话,礼仪修得极好。
可正因如此,前世她才忽略这孩子许多。
沈氏族亲私下对他的欺辱、针对,裴寂都不曾告诉她。
他甚至办得妥帖,从来不让她操心。
会哭闹的孩子有糖吃,裴寂不哭不闹,她便认为这孩子什么都能处理好,却忘记他还是个孩子。
“别不要我。”他喃喃,眼尾已湿润了一片。
“别抛下我……”
沈元柔放下汤匙,一下下抚着指根处的玉戒。
当初与她一同深入密林的,亦有刑部的人,土石流来袭,那群官员,一个也跑不掉。
能对她下手的,只有原氏的人,但她并不能确定背后之人是谁。
在裴寂嫁去原府,行刺原谦未遂时,却喊的为她报仇,而背后之人是谁,沈元柔无从考究。
裴寂当初从何得知的消息,她并不知晓,但他是很急迫地嫁给原谦,是否被人所利用也不得知,他只想杀死罪孽的根源,为她报仇。
她知晓,裴寂是个至纯至善的孩子。
原谦死后,朝堂是否会动荡,他全然不管,那孩子一心为她复仇,不惜抛下自尊,做原谦的贱侍。
那样有气节的好孩子,就这么惨死在了原府的后宅。
“主子,原大人的人送来拜帖。”
原谦给她送拜帖,她这人向来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沈元柔收回思绪,她方一起身准备离去,便被一只手扯住了袖口。
饶是病着,裴寂也紧紧抓着她的袖口,仿佛她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她不知道这孩子哪儿来的这样大的力气,却没有挣脱,只回身,摸了摸他微湿的鬓发:“好孩子,松开手。”
“母亲,”少年哽咽着,泪珠大滴大滴的划落,“母亲,别丢下裴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