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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江子岳惊叫一声,同时也强烈感觉到阴风阵阵,不免毛骨悚然。
其实他心里非常明白,父亲已经不在了。
他泪流满面,跪倒在父亲跟前,头颅低垂。
“岳儿,是爸拖累了你……”父亲满是病容的脸上挂着难辞其咎的愧色。
“不,爸,是我辜负了你……”江子岳痛哭流涕。
父亲慈爱地伸手想要摸摸儿子的脸,突然一股黑风凭地而起,将他笼罩,同时裹挟着他越转越快,随后被巨大无边的黑暗吞噬……
短促的呼吸,狂跳的心脏,在黑暗中无形放大了数倍,那咚咚的心跳有如重锤一样敲打在胸口,莫名的震撼和恐怖。
他猛地睁开眼睛,窗户没关,夜风吹拂着轻质的纱帘,就像几个摇曳的鬼影在那儿狂舞。
难怪呢,今天是父亲过世两个月的日子,也是他离家出走的第二天,本想在父亲五七后就出来的,是妈妈不放心不放手。
他一直是父亲的骄傲,为了他,父亲甚至过早把命丢了。
父亲生前对他疼爱有加,可每次出现在梦里无一例外不是恶梦,犹如他的魂魄来到了身边,带着真切的压迫和紧张感。
一定是父亲在表达自己的愤怒和失望,我该怎么办!
焦灼的眼里几乎喷出火星,回答他的依旧是深邃的黑暗和寂寥的夜空。
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镇定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想着本就不多的毛票花一张少一张,最好是找一个管吃管住的地方才行。
第二天一大早,他拎着布袋走出旅店。袋里装着夏天替换的衣服,如果天气转凉之前还找不到工作,那就活该挨冻受饿。
想起昨天离家的情景,眼睛在迈出第二步时就已经模糊到看不清路了,他不能回头,怕妈妈看见他的泪水拽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最好的结果是打道回府,最坏的呢……他甚至不敢往下想。
已经没有退路了,凝结着爸妈一辈子心血的房子必须赎回来,想到妈妈那不安不舍的眼神,他咬咬牙,狠心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昨晚住店的时候他已经从老板那里打听到哪里能找到工作。
老板生怕他听不懂,加大音量并挥舞着手指头,说出门右拐,十字路口往左拐,两百米后再右拐,看见一条小胡同,穿过小胡同就到了。
但他还是迷路了,眼前只有一块两百多平米的小空地。
这里能找到工作?没办法,他只得再问问路人。
“没错,是这儿。”路人说现在还早,九点过后才会有人来。
只能等了,直到九点半他才看见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肩挎一个沉重的帆布包吊儿郎当走过来,手里拎一把电钻,左顾右盼。
他在离江子岳五六米远的斜对面停下,把包往地上一扔,包里的榔头、铁钎、手套便露了出来。
紧接着往地上一坐,从包里翻出一张纸牌,摆在帆布包前头,上面用记号笔歪歪扭扭描写着两行字:砸墙,打孔,线槽,背沙,运垃圾。
尽管有些疑惑,江子岳还是得过去问问情况。
那人早看见江子岳盯着他,现在又冲他走来,立马站起来,急切地问:“老板,要砸墙吗?”
“……不砸墙!”
“那背沙还是扛垃圾?”
“都……都不是!”江子岳连连摆手,犹犹豫豫地说:“师傅,听说这里可以找到工作……”
那人反倒疑惑了,眨巴了几下眼睛,半晌才问:“你是大学生吧,大学生找工作不是应该去人才市场吗,来这里的要么打临工要么找临工。”
“人才市场?”江子岳终于明白旅店老板是把他当成农民工了,所以才把他指引到这里来的。
“对,去人才市场。”那人热心地指向左边的那条路,说:“一直往下走,第二个十字路口右转,五十米就到,去那儿碰碰运气吧!”
“人才市场,我又不是人才去什么人才市场。”他悻悻地想。
谢过那人,转身他又迷惘了,不知该往哪里去。
“诶诶,你包被人划了!”那人大声提醒他。
江子岳一看,包还真被划了一道大口子,衣服都快漏出来了。
“完了!”他心一沉,连忙伸手往包里摸,钱包没了。
“我操!”这可是他的全部家当,仅有的一千二百块钱,妈妈只留了二百,她说外面不比家里,用钱的地方多,别舍不得。
这一刀下去,赤贫了。
钱包不知何时弄丢的,他后悔得直跺脚,昨晚还想过把钱分开放的。
他无助地望向天空,心里满是悲愤与无奈。他又一次警醒自己,今天必须找到工作,必须落脚,不然真的就只有流浪街头了。
前面不远是公交站台,他下意识摸了摸裤兜,还好裤兜里还有一枚一元硬币。
他居然笑了,天无绝人之路,还有一块钱,并不是一无所有嘛。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想到了这段话。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抖落着手里仅剩的这一块钱,他又想到的另一段话。
一辆公交车正在停靠站台,人群涌向前门。他最后一个跳上车,把最后一枚硬币塞进钱箱,任凭命运的车轮驶向何方,又把他拉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