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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焕一声令下,四下的佣人便忙活起来。
很快,堂中摆上一张长桌,一幅尺幅长约三米,宽约三十厘米的《天王送子图》铺展在上。
《天王送子图》是吴道玄的纸本白描画,设有淡色,画面分为三段,描绘了释迦摩尼降生为净饭王王子的故事,每段都绘有天神,或威严端庄,或形貌诡异。
但最关键的是其中的吴道玄运用着炉火纯青的莼菜条线条技法,将每个仙人描绘得栩栩如生,画中的仙人们天衣飞扬,让观画者能感受到好似有一阵阵的天风从画中吹出来。
张淳不禁点头称妙:“这“莼菜条”吴道玄的手笔,真是干练!大东家你真是深藏不漏,这等墨宝也不让我知道。”
李焕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对张淳的话不作理睬,道:“三郎,君无戏言你可知道?”
“君无戏言!”李科盯着桌上的画,会心一笑,“来人!笔墨纸砚伺候着!”
屋内一片寂静,所以热量和声音都集中在画卷之上和李科的手上。
李科看着摆在上方的吴道玄的真迹,心中也是触动颇深,流传千年的名画竟然让他穿越过来看到,也不枉李科为了练白描,临摹吴道子传世的各种画上百遍,诸如《天王送子图》、《三官图》、《八十七神仙卷》等等。
李科兴奋得握笔的手微微颤抖着。
王院监嗤笑道:“手抖了还逞什么强?”
李科深深纳入一口气,摒除杂念、聚精会神起来,他没有拿起起形的细枝炭笔,而是直接拿着细毫开始沾墨作画,因为形已在他的心中。
围看的人一脸的不可思议,交头接耳着说这小子居然不起形就开始勾线,是被吓傻了还是在胡闹?
而李科全然不顾傍边人的嗤笑和低语,他开始落笔。
他的手瘦而修长,指上的关节如一颗颗小栗子,虽瘦但筋肉分布极为匀称,这使得穿越而来的李科用得如鱼得水,手是纹丝不动的,手中笔却是翻转如电。
仿佛是看得眼花,也仿佛是自然而然,李科笔下的仙人,从一个头再到一个上身,再到一个下身,最后便愈来愈跃然纸上,向要飞出来似的,退远一看和摆在上方的吴道玄画的几乎一模一样。
李科画完一个端坐着的威严宝相的仙人,就着手开始画后面的一个手持笏板站立的仙人
他憋着一股精神劲,用笔如飞,这是他在现代成为画家后养成的习惯,作画始终一鼓作气得画完,不休息不吃饭,有一次他创作一个中西结合水墨油彩画便是从中午画到第二天,让他误以为时间倒流了。
忽然,一个声音叫停李科。
“够了,三郎。”张淳捋着胡须笑道,“画人为画道中最难,人有精、气、神,三者缺之皆不似。王院监,你是画人物的高手,你看看三郎画的如何?”
王院监脸上的皱纹不自然的抖动,喉咙像是有块骨头,半天吞吐说不出话。
而李焕则是冷着脸回坐到椅子上。
李科则撂下笔,一脸微笑的看着李焕以及站在傍边的秀儿和郑管家。
“多日不见三郎,画功大涨啊,真是可喜可贺。”张淳捋着黑白相间的胡须笑道。
这时,回到椅子上的李焕大声怒斥道:“郑三、秀儿!你俩歪曲是非,满口谎话,该当何罪!?”
情形急转直下,郑管家和秀儿吓得软坐在地上,俩个人发这着抖,嘟囔得说不清话。
李科刚想说话,那李焕却大手一挥,呵道:“来人!将这两人押出去,各罚三十大板和两月月例钱!”
门外呼哧呼哧跑进来几个家丁,三下五除二,直接把地上的两滩烂泥架了出去,刚出门,郑管家和秀儿才放声大喊着冤枉,冤枉啊。
李焕使得一手好计,一招先声夺人,既撇清干系,又将矛头转向了秀儿和郑管家两人。
而李科只是看看,笑笑,不说话。
屋内陷入短暂的尴尬。
张淳突然笑起来:“这也算是三喜临门的事了,一喜,藏画阁的墨宝找了回来。二喜,李郎画艺突飞猛进。三喜,李郎几天后必能考入自家的画院。”
李科道:“张学士,喜不喜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真正的奸险狡诈之辈没受到应有的惩罚!”
李焕额头青筋跳动,刚想发火,一个妇人哭天喊地的跑了进来。
妇人是李科的养母,秦氏。
秦氏哭喊着扑在李焕腿上,不停推搡着:“老爷,老爷,快去看看青儿吧,他不行啦,我们李家要绝后啦!”
“青儿昨晚不是只得了个风寒,吃完药休养着,这又是怎么了?”李焕忙问。
王院监忙问:“夫人,绝后是什么意思,青儿他快不行了吗?”
“青儿他不举啦!”一声哀嚎,秦氏气绝晕倒。
李科在一旁听着看着差点没笑出声,报应惩罚说来就来。
可怜的李青,昨晚血脉喷张的全身上下硬邦邦,还喝了不知多少鹿血酒来助阳,结果倒霉的碰上李科这个黑夜侠客。
黑夜侠客一番驱鬼御神,不,装神弄鬼之下,李青挺直的下体受到惊吓后,血流停滞受阻,再加上夜风寒冷刺骨,双重刺激下,结果可想而知。
李焕也是慌了神,忙起身走:“快去叫大夫来!”
这种好事,李科当然要去凑凑热闹。
路上,张淳却在背后叫住了李科。
张淳黑白相间的胡子泛着油光,满脸堆笑道:“刚刚李郎你临危不惧、意气风发的模样,还有那画画的样子,真是太像了。”
李科问:“像什么?”
“像你亲爹的模样。”
李科苦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些关于爹娘的遥远的记忆太过缥缈模糊。
“你可知道你爹娘是为着什么,被捕入狱?”张淳莫名其妙的问道。
“卷入了十多年前的乌台诗案。”
“那你又可知道,在太祖皇帝不杀士大夫的祖训之下,乌台诗案牵连的数位达官贵族都没有性命之忧,可为何偏偏只有你的爹娘死在狱中?”张淳灰色眼睛死死盯着李科。
李科听了这话,心里顿时陷入一种惊慌之中,眼前好似有一团可以致人死命的黑雾在不远处翻涌。
但他仍保持着面不改色问道:“张学士是说我亲爹娘是被他人陷害而死的?”
张淳像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向前走去。
李科也心知肚明不再追问,这番对话张学士是想点到为止。
可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告诉李科这么一个多年来都不曾提起的秘密或是阴谋,李科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