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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今天呢。”
“今天……我不是看你的意思吗?”她将双手夹进双腿间,颇为局促不安,“你让我不要说话,让我装得难受些,张姑姑就会带我去休息。虽然这样不太好……总之还是张姑姑人好。”
“她那叫拜高踩低!”翡春恶狠狠打断道,“你是主子带进宫的陪嫁,主子现在圣眷正隆,庆祥宫里闹了那么一出还没受罚,这就是又讨得了太后的好。张依就是再眼瞎也知道见风使舵,何况你还敢哭、敢疼。要不是知道主子绝不会不要你,你怕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我是真的肚子疼,而且真的被张姑姑吓到了。我以前也不敢这样的。我以为她说的都是我,以为我真的回不去了,就突然很害怕,害怕到……”
“但你不会比我更绝望。” 翡春武断道,“你不知道再踏进这里来的时候,就像、就像你以为噩梦醒了,但是其实没有,它不过是短暂地离开,然后埋伏在前头等着你。这晃眼睛的大水池,还有又小又挤的通铺……整个皇宫只有我们不许住在善信两坊,嫌我们身上脏!这耳房里甚至不能多开两扇窗!睡在这里就好像露华殿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但或许是一场梦也好,那就说明表姐没有真的……”
她没有哭泣,只是生硬地住了嘴。木棠恰在此时开始咳嗽,是那种断断续续、极其沉闷而隐忍的细小声音,在这过分寂静宫廷荡开层层涟漪,搅乱了每人心中难以倾吐的心事。木棠甚至觉着肩头一沉——
那并非幻觉,悄无声息靠在她肩头的真是个乱蓬蓬的小脑袋。木棠当即吓得向前一蹴磕在地上,膝上的伤又锥心地疼起来。罪魁祸首急欲上前,木棠却向边一躲,再开口就是一连串咳嗽。
“王二你走路没声的啊!跟鬼一样!”
“我瞧见你在哭鼻子。”
“我哪里有……”
“你就是有!瞧,还往出来冒呢!大姑娘家还哭鼻子,丢人!”
“那是被你吓的。还有李姑姑,你瞧你把人吓成什么样了?还耍嘴皮子,快去道歉!”
“我是冻着了,不干她的事。”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外面吹风,那可不得冻着么。”小宫女一本正经说罢,自怀中掏出个脏兮兮的破包裹,取出几片枇杷叶递过,“刚才看到你俩偷偷跑出来就知道偷偷咳嗽来的。呶,这是药,嚼嚼这个你就不会死了。快些,我还得拿回去放回何姑床底下,被她发现就不得了了。”
“你就不能盼着人点好。”翡春连啐几声将她推开,“跟你说了何姑的东西别乱动,这玩意吃了坏肚子,你该找个时间给它全扔了。”
“放屁!何姑天天嚼,精神头老好了,夜夜望咸和宫要望半宿,刚才睡下呢。”小宫女打落她的胳膊,又将枇杷叶递到木棠眼前,“原来那王二姐姐不就冬天总说冷、老咳嗽,何姑说她要死,她不是真就死了。何姑说话很准、药很灵的!”
“什么都不懂的马屁精。”翡春推她一把,顺手抢了枇杷叶捏成碎末。小宫女险些尖叫一声,接着直冲她瞪眼:
“冯二爱哭鼻子,明天我要说给所有人听!”
“冯二?”
她二人斗嘴的功夫,木棠已缓过来劲,都有闲心好奇了。冯二、王二,皇宫大院哪有叫这种名字的。翡春听她如此追问是一脸不耐烦,但还是简单解释了几句。寻常人家的女儿名字多俗不可耐,入了宫按理是要重新取的,但清淑院这地方没有主子光顾,便省了功夫。按年龄,小宫女在王姓姑娘里排老二,便直接喊王二丫头。
“除了别宫贬过来的。”王二插嘴道,“她们觉着自己可能耐,非要叫曾经主子给取的、那什么花花绿绿的名字。”
“就像何姑。”
“才不像何姑!何姑就叫何姑,才没有叫什么何青秀何翡春何济容的……”
“我看你是皮痒痒!”翡春怪叫一声扑过去,揪住了她又掐又拧,王二丫头又叫又笑,甚至也迸出些泪花来,“你的何姑那么厉害,那、怎么、不、继续、做她的掌事姑姑?”
王二一扭身逃离她的魔爪,蹭到木棠身后又趴在她肩头。
“那人家好歹也算半个姑姑!诶,李姑姑——你是真姑姑吧。之前新来的老问她为什么叫何姑,就因为她是半个姑姑。但她很厉害的。”她说着一侧身席地而坐,颇有说书先生开场的架势,“她是院子里的老人了,年岁大了本来要出宫了,哎不知道哪来的运气,突然就伺候主子去了,就成了姑姑啦。可咱们院子里的,哪做得成姑姑啊,过没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不过还真不一样啊,比原来神气、威风多啦,真像个姑姑似的。好多人嫉妒她,冯二就是。呸!何姑比你厉害多了,甭管运气好还是咋的,起码人家到底做过姑姑啊。白天见你还对咱们这位真姑姑吆来喝去的,以为自己是谁啊。外头来的姑姑,那可比张姑姑还要厉害呢!”
“听听,清淑院里都是这样的井底之蛙。”翡春满怀无奈,“就算你是戴罪之身来受罚的,在他们眼里却威风得很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这么一句话,几乎令木棠茅塞顿开。
“你上午说我不懂珍惜……你说,我有福不享,有很多人排着队帮帮我洗衣裳……”
“我就可以啊。”王二丫头乐呵呵接话,“诶这里没别人,那我就是第一个!咱说好了。”
木棠缓缓抬头望向雀跃不已的小宫女,那眼神不解到已称得上古怪:
“你想要我的什么作为回报?”
“那哪里当得起!帮姑姑的忙本就是该做的,是沾光的事儿呢!”
当不起。这三个字何其熟悉。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等对张姑姑说“当不起”,说哪有姑姑来搀扶自己的道理。可现下有别人来对她说当不起,有别人将她当作荣耀,看她就如同看见了主子,因为她……
因为她不再是林府那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不再是谁都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低等奴婢。权力这东西神奇的很,无需任何家世背景、不依仗任何知识能耐,甚至不问是何来路,只要她握着这女官玉佩一日,她就是堂堂正正、七品的姑姑。至于她浑身上下如何狼狈,来到清淑院时迟了多久,因腹痛误了多少工,这些统统不重要。
她甚至可以赖床、一觉睡到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