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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沉。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已经过去了数日。田心始终每天五更起床,日落回府,在人迹罕至的那座庭院中,与韩信、田广对月畅谈,渐渐地不再纠结于自己的身份之谜。
大厅中,田荣一家已经端坐桌旁,丫鬟们也已经摆好了晚饭,垂手待立在一旁,这时候田横与田心方才从营中回来,轻轻推门而入。
气氛有些压抑,除了田广以外,其他四人好像都各怀心事,彼此静默着,整个大厅之中,只有轻微的碗筷磕绊之声,以及田广毫不遮掩的唏嘘之声。
“二弟近来每日都是早出晚归,想必一定是军务繁忙吧,可一定要注意身体啊,我们齐国的百姓可都指望着将军的保护呢。”嗲夫人放下手中的碗筷,貌似关切地寒暄着。
闻言,田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恭敬地点了点头,“承蒙大嫂关心,我会注意的。”
熏香的帕子轻掩住小口,嗲夫人对着田横轻笑了笑,旋即目光一转,定格在田心身上,微微一笑,嗲声问道:
“小妹最近看着可是越发精神了,来去都似一阵风一样,我这做大嫂的每每想要跟小妹说句话,都没机会,也不知小妹可有记起以前的事了?”
纤细的指尖微微一颤,轻轻放下手中的碗筷,田心也学着她,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了一下,柔声回道:“大嫂说笑了,是田心不懂事,没能时常去跟大嫂请安,倒让大嫂挂心了,真是抱歉。不过,我这记忆……恐怕是一时找不回来了,偶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还请大家多多见谅。”
“噗——”
听着田心这番细声细语的慢答,田广强忍着内心想要大笑的冲动,结果却还是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忍不住一下将满口的汤狂喷了出来。
田荣顿时双眼一瞪,脸色阴沉,将手中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一阵重颤,顷刻间汤汤水水地洒满了全桌。
“老爷先别生气,广儿也只是一时失控,老爷也知道,他平日里爱开玩笑,想是一时记起了好笑的事情,才失礼了。”预感到田荣的怒斥,嗲夫人急忙解释着。
“我看大家也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原就该撤去了的,老爷就不要再追究了,以后慢慢管教就是。”
“以后以后,再这样下去,还会有以后吗,还要玩笑到什么时候才会懂事?该学的不学,该做的不做,漠视家规,目无尊长,继续放任下去,明日也许就会违法乱纪、弑兄杀父了。”田荣大声喝道,怒睁的双眼看着他们母子俩。
“什么违法乱纪、弑兄杀父啊,老爷纵使一时气急,也断不该说这样的话啊,广儿是任性了些,但毕竟还是个单纯不懂事的孩子,不比那些个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人,再怎么玩笑,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啊。”嗲夫人半哭半喘地劝说着。
眼前的夫妻二人,一怒一哭的,表面上是冲着田广,可是却句句暗含着话外之音,似是有意说与他人听的。
“哼——”田广抬眼望着自己的父母,嘴角露出一丝轻笑,眼前的这一幕他从小就已经习惯了,一丁点的小事,田荣就会雷霆大怒,而且永远都是在家人聚集的时候,丝毫不会顾忌到田广的感受。
沉默!
面对田荣每次无故加之的罪名,田广聪明地选择了沉默,这是他历经几次抗争之后总结出的,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这场突如其来的愤怒,随着田广的愤然离开,而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嗲夫人吩咐丫鬟们收拾好一切之后,也怏怏地走出了大厅。
田心看了看脸色阴沉的两位哥哥,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气氛压抑地让她有些窒息,自从她来到这里,每次见到田荣时,他都是这样一副阴沉的面孔,仿佛所有人都欠他的一样。
“你先别走!”
田心正要转身离开这间憋闷的大厅,却在刚刚起身的时候,被田荣沉声喝道。
田心一怔,迟疑着看向他,面容僵硬地笑了笑,美丽的眼睛微弯,低问道:“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田荣冰冷的目光看了看一旁待命的丫鬟,示意她们出去。大门在最后一位丫鬟退出以后,紧紧地关闭上。
大厅中,只剩了他们兄妹三人,田荣在上座,田横、田心在大厅左侧并排而坐。
“听说最近田心总是出入军营,是真的吗?”沉寂良久,田荣阴沉的目光扫向田横,低沉的声音不似询问,反像是问罪。
田横没有直视他,而是侧头看了看田心,虽面无表情,可是眼神之中却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淡淡地回道:“确有此事。”
“胡闹!”闻言,田荣冷喝道:“你担任着军中要职,掌管着军中的一切事务、军纪,难道不知道军营重地,是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的吗?”
“大哥所言极是。”田横依旧面色平静地目空着前方,迟疑了数秒后才转头望向田荣,“不过……田心不是外人。”
冰冷的气息骤然横亘在两人之间,只见田荣眉头紧锁,凝声说道:“田心对于你而言,自然不是外人,但是——,对于整个军队而言,她就是外人,私自进出军营论罪当处,你身为将军,难道就是这样漠视军规的吗?”
“依大哥之意,我应该处斩田心吗?”脸色微微一变,田横皱眉望向他,“田心进出军营,都是我的安排,如果要论罪的话,自然也是该治我的罪。”
“二哥……”田心失声低呼了一句,神情紧张地看着田横,虽然她总是隐约感觉到田荣对她的敌意,却怎么也料想不到这位大哥居然想……置她于死地!
田横对着她淡淡地一笑,仿佛丝毫没有将田荣的话放在心上,眼神之中充满着淡定与冷静。
“大哥日夜劳心,一时忘记了也是正常。”田横平静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当日,大王平复齐地之时,曾经特许过田心可以进出宫中和军营,如果没记错的话,田心现在虽然失忆了,但是依然还可以享有这一特权。”
啊—
猛然听到田横这番话,田心突然一怔,原来她还拥有这样一种特权,如此说来的话,她就无需被治罪了。
畅然地舒了一口气,内心隐隐地小得意了一下,田心眼珠微转,悄悄瞟了瞟淡定的田横,俊雅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