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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岸的白桦林壮美,昂扬;滔滔的江水亢奋,激涌,此情此景此境催人奋进,深合了亦失哈、康旺要成就一番大事的心胸。下面要做的,就该像这大江一样,波澜壮阔,而他 们,不是坐在岸边欣赏江水的波涛汹涌,是在江中戏水,像今天的行驶一样,是地地道道的弄潮儿。
“李白说,‘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第一句贴切,第二句于我们就不甚贴切了。”亦失哈不知什么时候学了几句唐诗,在一群武人面前卖弄着,倒显得他很有 学问,“千帆竞发,旌旗猎猎,多么威武的气势!应该叫‘旗帆招展日边走’。我们一行, 不仅是船和人,是大明的国力,是皇上的威德,得到千里万里外的土人拥戴,也不是一件易事啊!”尽管他改的诗句连首打油诗都不如,但武人们不懂诗,心思只在他的话语上。
康旺目视茫茫水面,江的开阔,水的激流,让他思绪奔涌。从一个卫指挥到统辖一方的实际都指挥使,这一步的跨越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不相信是他那堆送给方宾的特产起了作用,那本值不了几个钱。思来想去,还是皇上身边的能臣干臣多,荐贤举能,把他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推到了奴儿干都司的大任上,或许还能在青史上留下一笔,真真是耀祖光宗的大事了,他没有一点理由不做好这份差事。
“我听说,”康旺展望着未来的情景,“郑公公下西洋,随来的番国贡使数都数不清; 公公您到黑龙江,都司一旦建起,奴儿干、苦夷一带不知皇朝的土人一旦知道了,也会追着赶着到南京朝拜皇上呢!”
“我只是宣旨,哪里比得上郑和、郑公公的气势,”亦失哈羡慕道,“两万多官军,五六十艘大船,绵延十几里,顶风斗浪,漂洋过海,土人哪见过这阵势?远远见了,不目为神奇、望风膜拜才怪呢!”
“松花江、黑龙江一带经营好了,土人们团结一心,拱卫大明,其功绩应该不亚于郑公公的西洋之行。” 康旺为亦失哈、也为自己的将来打气。
“那就看你这个新帅如何作为了。”亦失哈点点头,瞄着康旺,充满信心。把剌答哈站在一旁一句听不懂,干着急,王肇舟偶尔给他译几句,高兴得他手舞足蹈。
把剌答哈的信使早已把消息传回,奴儿干的江边岸上,早聚集起一、两千身着盛装的女真人,鼓角震天,板铃山响,伴着歌舞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把剌答哈陪着亦失哈走下 大船,康旺、王肇舟跟在后面,欢迎的人群让到两旁,形成了一条专供朝廷官员、卫士们行走的通道,欢呼声、喊叫声、鼓笛声惊天撼地,亦失哈一路拱手抱拳,答谢着家乡父老的盛情。
在众人的簇拥下,亦失哈一行来到江岸旁一座巨大的石崖上,居高临下,是一处宣旨的好地方。几个人一合计,官军三尺一人,顺着山岩警戒,不是担心别的,是怕土人一激 动,冲撞了天使。把剌答哈挥着手让众人安静下来。亦失哈拉着长腔大声道:“宣读皇上圣旨——”,康旺、王肇舟、把剌答哈率先跪下,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学着他们的样子跪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奴儿干地处冲要,上可控扼黑龙江,下可钳制黑龙江口及海外苦
夷,经奴儿干卫指挥把剌答哈等所请,今在此建奴儿干都司,着康旺任都指挥同知,王肇 舟任千户,抚绥土人,设场互市,卫我疆土……
亦失哈又用女真语说了一遍。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康旺带头谢恩,“万岁、万万岁”呼声由近而远,连女真土人也跟着学起来。 宣诏毕,鼓声再次响起,伴着鼓声和悠扬的笛声,新一轮欢歌劲舞又一次春潮般涌动起来,欢庆这千载难逢的盛事。把剌答哈知道亦失哈、王肇舟都是女真人,知道康旺已在 边陲十几年,便拉着几人和大家一起跳起来。鼓乐更响,欢声雷动,奴儿干成了一片欢乐 的海洋,远山近树间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亦失哈、康旺随众人舞了一阵,慢慢走出人群,来到石崖的最高处。听着脚下黑龙江水的阵阵涛声,极目远山、近水、密林,遥望仙境般的远方,康旺感慨道:“我在东宁, 已觉东宁山水最美,到了奴儿干,才知何处是人间仙境。不走了,我要请求皇上,准我在这儿戍守一辈子,亦公公也要帮忙啊!”
“这个,自然。”亦失哈也为康旺的真诚所打动,动情道,“康同知的方略在下已经详熟,我先代家乡父老谢过了。”说罢就要弯腰,被康旺一把搀住,“公公不回家看看吗?” “我已无家可回了。”亦失哈有些伤感,“这些年,部族里来南京朝贡、晋见皇上的不少,我也托他们打听了,都没有消息。永乐二年,把剌答哈到时,我又说了一次,叫他 打听得详细些。才知道,我出来以后,蒙元征兵,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母亲和弟弟颠沛流 离,都死在了战乱中。改朝换代,江山易主,欣逢大明盛世,才有了这边陲之地的安宁, 你看他们跳得多起劲、多狂放、多美啊!”
几个人看去,千余土人的欢歌劲舞,已把这久寂的山林唤醒了,像一个美人,睡有睡的美,一旦醒来,顾盼间亭亭玉立,红润娇艳。
亦失哈眼含泪水,意味深长,无限怅惘。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继续道,“康帅大概未知这‘奴儿干’的意思吧,在我们土语里是‘美丽如画’之意,意即这里山川秀美、风景如画啊!这么美的地方,这么一群人,长期茹毛饮血,岂不就成了蛮荒之地了?皇上着你 来了,还带着一千多兵士,耳濡目染,风俗、教化一定会大有改观的。”
“谢公公指点,在下一定尽力。我粗算了一下,我都司下属的人数虽远不如辽东,但 这地界又要比辽东所辖大多了。黑龙江北岸的亦儿古里、双城、亦麻河及海外苦夷的囊哈 儿等卫,卫与卫之间哪个没有个成百上千里?何况,都司建起后,还会新建不少卫所,这几十个、将来乃至上百个卫所我在任上至少要走上一、二遍,知晓土人经历,拉近官民距离。奴儿干地处黑龙江的入海之处,虽说不上是个中心位置,但确是要冲,我思虑着用几年工夫把这儿建成各部族交易聚集的一个中心。”
康旺粗通文墨,来之前,早已把奴儿干都司的事宜了解的非常清楚,有了初步打算。 “你的都司准备安在什么位置?”亦失哈问。
“东 - 征 - 元 - 帅 - 府 - 最 - 好。”不知什么时候,把剌答哈和王肇舟也走出了劲舞的人群,一起站在二人的不远处,他用土语询问着王肇舟,问明了所指,便操着刚刚学来的一句话抢着回答。那高大魁梧、大咧咧的样子和半生不熟的汉语实在是招人喜爱。
“康同知以为如何?” “愿听公公高见。” 亦失哈看着远方,江水如潮,群山如画,捕鱼、狩猎的生活虽是苦些,却也自由自在,但眼前男人、女人捉襟见肘的鱼皮衣裙又有些尴尬,比起中原的服饰来真不知差了多少; 烧烤猎物、水煮白鱼也算是美味,但比起中原的饭食又不知差了多少;这就难怪各部族首 领到了中原就不想回来了。
“元初在奴儿干设东征招讨司,后又改设元帅府,对本地部族进行招抚,不愿臣服的就予以讨伐,下面就是它元帅府的旧址。”他用手一指前方,影影绰绰有几间破旧的房子。 “部族人住惯了自己的帐房、木屋,不愿住那些笨拙的泥石房子,所以,元亡的几十年来风风雨雨,那房子也就荒废颓败了。我以为,既是官衙,整修比新建到底要简单,再看它那气势,主体并无大碍,只是风雨剥蚀,墙皮脱落、门窗断朽了,稍事修葺必会焕然一新的。”
“既是官衙所在,就有它所在的道理,就依公公之言,在这儿建都司。”康旺的回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很令亦失哈满意。
亦失哈接着说:“朝廷的宝钞到这儿暂时还行不通,故临来时,皇上嘱我带了一万两银子,都交给你作开办费,边修衙边办事,万事开头难,打好了基础,以后的事就好办了。”
“皇上日理万机,还想的如此周到,也要谢谢公公的大力襄助啊!”康旺眼睛潮润, 从心里感激皇上和亦失哈,只有尽快让都司运转起来,边疆安堵,才是路子。
“奴儿干都司辖域辽阔,只有密切了和辽东都司的关联,才能拱卫边陲,大兴教化。 一者元代驿路虽在,几十年不修,风雨所侵,怕也是路不成路了。故我想在其基础上,修整并新增一些驿路和驿站,直达辽东,既方便粮饷、公文、贡品的运送和传递,也便于官军的往来。二者北地苦寒,我是铁了心要守在这里,王肇舟是当地人也没甚,可将士家眷都在辽东,未必尽愿长期于此,所以一定要按皇上旨意,保证他们两年一轮换,请公公将 此二事呈奏皇上。三者当地人食鱼肉、兽肉,穿鱼皮、兽皮,衣着简陋,连女人们敞胸露 怀也毫无羞耻感,大致是习惯了。我们既来了,总要有所表示……”
“这个我已经替你想到了。”亦失哈接过话茬,“因为数百官军要随我回去,他们随身多余的衣物除留一两件换洗外,其余的、包括我自己的物品都留下来,送给他们。”
“知我者,公公也!”康旺高兴得直想跳起来。是啊!有了那几百件衣物,再从留下 的弟兄们中找一些,在场的土人每人一件该够了,虽值不了几个钱,但对土人来讲已是很 大的殊荣,从他们跳舞、欢迎的眼神中就足以读出他们对中原服饰的艳羡和期盼,尤其是 女人。反过来说,有了土人的支持,以后开衙建府的事就好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