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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鞑靼贡愿修旧日好 曾棨酒唬煞北来人(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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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克帖木儿膝下无子,永乐便将自幼俘入大明的安克帖木儿长兄的儿子、自己的侍卫脱脱封为忠义王送回哈密即位,并派人作王府的长史和纪善。为让他有所倚恃,也为和鬼力赤抗衡,又设立了哈密卫。这脱脱一把子蛮力气,功夫也不错,作个侍卫还算合格,突然让他当王爷,尽管有人辅导,还是有了夜郎自大的感觉,不知天高地厚了。沉湎酒色, 不理国事,凌侮朝廷使臣,我行我素,谁说也不听。永乐大怒,让陈诚远涉千里代表皇上去戒谕,使臣还未到,脱脱却突然病死了。

又是死得蹊跷,可哈密上下还是三缄其口,永乐只能按礼数遣官赐祭,这才封了脱脱的从弟兔力帖木儿为忠义王,但这个忠义王一样不让他省心,根本起不到应起的作用。永乐已对哈密失去了信心,今日见了兔力帖木儿的使臣,真没什么好说的,泛泛叮嘱道:“尔等回去后转告忠义王,记取前王教训,上要孝敬至亲,下要抚恤百姓,尊重朝廷使臣,居恒以国事为重。脱脱等前王不能善终,故要慎与别部交往,出入王宫之人须多加留意。” 哈密使臣退出后,永乐半天没说话。大明国势正盛,立一个遮护朝使的番王竟如此周折,子孙后代又该如何,还能守住西域吗? 还是金忠打破了沉寂:“皇上也不要过于忧虑,本雅失里被杀,阿鲁台东去捕鱼儿海,鞑靼扰攘的局面暂时得到缓解,瓦剌封王之后年年纳贡,安和如堵,眼下尚不至构患西陲。 再说,从太祖爷以来,先后设了河州、西宁、洮州、安定、阿端、曲先、罕东诸卫,皇上 又设了哈密、沙州、赤金蒙古等卫,虽说这些卫的头目都是蒙古贵族,但他们也未必就和 鞑靼、瓦剌一心,各部、各卫间也是矛盾重重,小打小闹争斗不断,故哈密不强也不至有 碍大局。”

“金尚书所言不错,”永乐点了点头,“一二十年内通往西域之路该是畅通的。但卿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啊,一些西番僧人曾向朕透露,马哈木貌似恭敬,实则其心叵测。十年生聚,尤其近二三年,鞑靼败亡前后,瓦剌部落井下石,数次袭扰,一些蒙古部落不是奔了大明就是奔了瓦剌,瓦剌部现在也该有十万部众了。立一个答里巴是什么用意?挟天子以令诸侯,想借一个黄金家族的可汗名望一步步扫灭桀骜之部,统辖全蒙,看他在金 山耀武扬威的劲头,下一步为患大明的一准是他了。”

“还是陛下所虑深远。”夏原吉接话道,“皇上常言以至诚待人,来者不拒,去者不究。 多少塞外部落归去复来,愿做大明臣民。瓦剌若真的叫嚣朝廷,这些部族也会不满的。”

永乐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实在是不看好方才金忠所说的阿端、曲先等十个蒙古卫,朝廷势强,他们尚能听从号令,保一处平安,但稍不如意就敢举兵反叛,十年来, 如老的罕一样的叛寇出了多起,朝廷弱了,他们还不知会怎样呢,如吴允诚一样的人真是太少了。

永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尽管他在为子孙着想,努力荡除边患,却不敢保大明江山会像今天一样固若金汤。他顺手拿起一份折子道:“蒲州等处耆老上言:‘岁欠民饥,以致采蒺藜、掘蒲根为食。’布政司和郡县的官员都在做什么?”

几位大臣低头不语。 永乐怒道,“只想着三年考绩,平安无事,顺理成章地升迁,却把百姓的饥寒扔在一旁,此等官员留之何用?都察院遣人纠治,马上放赈。今后但凡郡邑有司及朝使目击民艰 而不言者悉数治罪,绝不留情。”

“遵旨。”都察院无人在场,刑部尚书刘观等应承着。 “宜之啊,朕反复说过多少次了,守令郡邑之长,牧守之寄甚重,需德厚者为之。外放布按和郡县官员一定要慎之又慎。” “遵旨。”蹇义答道。 “近日,保定、安肃、处州、丽水降雹,浑河又决于固安,郡县数奏水旱灾害,朕甚不宁,晚上一闭眼就是百姓扶老携幼、啼饥于道的情景,以致夜不能寐。” “皇上大可不必为此伤神,”礼部尚书吕震言语轻佻,一副高高挂起的轻松,“水旱出于天数,尧舜之世在所不免,以天下之大,有一二处灾害实属正常,于国家也并无大碍, 皇上圣躬系于万民百姓,岂可为些许小事忧心如焚呢?”

“你倒说说何为大事?”永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此话真是道出了你的不学无术。 士奇,告诉吕尚书《洪范》上是怎么说的。”

杨士奇一愣,皇上无意中给他出了个难题,既不能抗旨,又不能给尚书大人真去讲国家施政大法的《尚书 洪范》篇,尤其是给礼部尚书讲。踌躇间,杨士奇急中生智,把皇太子抬了出来,遂一笑说道:“太子殿下的学问真是大有长进,前日把《洪范》篇给几个辅臣讲了一回,言简意赅,发人深省。重点说到‘恒雨恒阳致旱涝频降皆因人事不修,惟黎庶苍生尽享耕种之乐、国泰民安之时,方阳雨适时,此即天人感应之理。’”

“吕尚书,识得了?”永乐讥讽道。 吕震讪讪的:“臣方才只是想着皇上的龙体,没考虑太多。” 脸皮太厚的臣子,令人哭笑不得,但他是燕邸旧臣,奴才的忠心还是有的。 永乐无奈,便不再理他,对众人道:“旱涝频降是上天示警,朕与诸卿一则静心祷告,修身自省,要把百姓休戚放在心上。二则蠲免逋赋。受灾的河南、山西两省永乐八年以前 的要免,再看看其他省份有无此类境况,核实后一样蠲免。三则命府部院诸臣各陈军民利 弊,郡县入觐官员各陈民瘼,不言者以罪论处,言有不当勿问。自不报灾,他人举报者必 罪。四则定制,郡县官员每岁春初巡视境内,有蝗蝻害稼即予捕治,有邻里纠纷即予调和, 嘘寒问暖,以示朕爱民之心。不遵诏命者,由布、按两司论罪。五则就是方才朕对蹇义说 的,需慎择守令。守令贤则下民安,民安于下才能上应于天!故在京官员七品、在外五品 以上及县里正官,各举贤能廉干一人,由吏部考验后擢用。”

几处报灾,触景生情,惹来皇上一系列的举措,这是几位大臣未曾想到的。而吕震真正想说的还没说,他是想告诉皇上,山东曹县为皇上献来了虎躯狮首、体魄伟岸的祥瑞—— 驺虞,还想让群臣上表祝贺呢,想不到方才的议论被挡了回来,再往下说,还不知皇上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也只好作罢。

因为要随阿鲁台的使臣伯兰达回到草原,永乐特许阿鲁台的哥哥阿力台参加了会同馆的晚宴。礼部尚书吕震虽也喜欢饮酒,却不屑于和一个被俘的虏酋同席而坐,于是,礼节性的照了一面推说还有公务就走了,全权交给了皇上钦点的翰林院修撰曾棨。曾棨、阿力台和伯兰达的几个随从就在驿馆里畅饮起来。

这是一间完全按照蒙古毡包式样建成的小屋,铺满全屋的地毯中央摆了一张大大的炕 桌,伴着美酒的香味,满桌的牛羊肉热气腾腾。在南京住的时光长了,阿力台已粗通汉语, 时不时还主动给曾棨和伯兰达做翻译,话显得生硬而又别扭,大家便举杯相邀,以酒代言。

伯兰达多次出使大明,很少见汉人中有特别好酒的,就想见识一下曾修撰的酒量,他 用蒙语和几个随从及阿力台打了个招呼,意思是齐心协力把曾棨喝倒。曾棨虽听不懂他们什么意思,但看他们的眼神,看他们的坏笑,心里已明白了个大概,觉着好笑却又不便点 破。他的策略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他让礼部的一个吏员盯死了,无论是谁,一点都不能少,不能偷奸耍滑,不许出帐醒酒。

因为是招待善酒的鞑靼客人,所以就没用酒杯,一开始用的就是小一号的瓷碗,这一碗下去少说也有三两多。酒味香醇,回味绵长,伯兰达喝到了兴头上,觉着不过瘾,提议换大碗,阿力台跟曾棨一说,曾棨微笑着冲吏员点了点头。

于是,大碗筛酒,大块吃肉,并不很大的客房里,立时热闹起来。曾棨坐直身子,平端了一碗酒,郑重地环视了一圈,先来了个激将法:“几位是鞑靼高贵的使臣,也是我大明尊贵的客人。汉人习俗,先干为敬,敬天、敬地、敬祖先,我连干三碗,算是表达敬意, 表达对客人的欢迎之意,列位可以随着,也可以沾一沾唇。”

言毕,水一样干了第一碗,吏员提过酒坛,斟上,再干,又斟上,又干了。曾棨的豪饮赢得了在座诸人的一片赞誉,一种对汉人刮目相看的感觉油然而生。

果然是请将不如激将,一句“沾唇”和三碗连干,显然是有“小看”的意思,激得伯兰达兴起,伊利哇啦地喊了几句,几个人逐一随了三大碗,连说好酒、好酒。

“皇上钦定的请各位吃酒,当然是好酒,”曾棨骄傲地提起酒坛,“列位看到了吧, 金茎露,这是皇家自制的十年陈酿,不逢个年节的,我等朝臣还饮不上呢!”

伯兰达接过酒坛闻了闻,爱不释手,看那架势,恨不能举坛直吹才过瘾,闭着眼,屈着鼻子,享受着,好半天才很不情愿地把酒坛放下:“蒙人的习俗,是逐一表达自己的敬意, 我们客人每人敬主人一回,我美丽的萨日朗姑娘不在,没有人唱歌祝酒,你也可以沾沾唇。”

阿力台译了,曾棨不知萨日朗是谁,稍一犹豫,随即,笑着点点头,按照伯兰达的意思接受了每个人的敬酒,一点都不含糊。到了这个时候,伯兰达才感到吃惊,难怪皇上荐他,果然豪爽,果然有酒量,不能小觑,他在琢磨着下一步劝酒的酒词。

不容他琢磨,作为主人的曾棨开始替他安排了:“尊贵的客人,该敬的我们都敬了, 下一轮酒该为自己喝了。每个人说一句话领一碗酒,这句话一定要把自己和酒连上,连不 上的那就再奖他一碗如何?”

斗嘴皮子?一定斗不过汉人的,阿力台面有难色,还是把意思和几人说了。伯兰达喝到兴头上,全不顾阿力台的表情,连声说好,推让主人先说。曾棨满面春风,举碗道:“置酒高殿上,贵客从我游。御封酒状元,举杯邀星宿。”说完,一饮而尽。

伯兰达这才发觉不对劲,嘴上功夫哪能和汉人相比?自己那点墨水三下两下还不就掏干了?随了一圈酒,还是想起了蒙人惯用的谚语,一面思忖下一步得改招,一面举碗:“飘香的美酒,是将蒙古人温暖于寒冬的圣水;美味的琼浆,是天赐予高原人的另一个太阳。”

大家齐声说好,又喝了一圈。

轮到阿力台了,在南京近十年,尤其是近两年,酒场不少,竟把李白的“举杯邀明月,低头思故乡”记得烂熟,又是情,又是景,由不得众人不赞,再让他多说一句,还就真说不上来了。

伯兰达的几个随从酒量一般,此时已喝到了七八分,别人说什么早不入耳了,只剩下随酒的份儿。伯兰达嚷了半天要他们各说一句,却没有反应,说不上来,只能抱着大碗“咕 咚、咕咚”每人干一碗,拦都拦不住,喝完了直勾勾盯着曾棨傻笑。

这一大圈下来,曾棨心中有底了。刚要继续,伯兰达早想好了酒词,举举碗:“主人提议了一回,该客人提议了。我们王爷阿鲁台,当然,是皇上刚封的,他也听说过大明酒状元的海量,一定要我单敬你三碗的。”

此时的阿力台也够九个劲了,心里还算明白,边译边笑伯兰达的谎撤得太远,连自己都是今天才知道个酒状元,怎么远在漠北的阿鲁台就知道了呢!译完,看着曾棨。曾棨笑着点点头,手一挥,吏员便在他和伯兰达面前各斟满三大碗。

六大碗白酒在酒桌上飘飘荡荡,先是似波涛翻滚,慢慢才平静下来。伯兰达觉着,每个人的酒劲都上来了,谁也不会再有很大的量了,就想用气势压一压曾棨,收场算了,曾棨却很买他的账,顺着他的意思,摆上了六大碗。

伯兰达有点晕,说出的话又不能不算数,强努道:“我代阿鲁台王爷敬大明皇帝。” 刚说完的要敬酒状元,转眼已经忘了。

曾棨知他差不多了,也不深究,举碗在手:“那我就代皇上敬新封的王爷,愿王爷话到手到,绝不食言。”眼看着,两人的各三大碗酒又没了。

身后是一溜的空酒坛,全屋弥漫着酒香、肉香、体味、胃气等各种七来八去的杂味, 顺着门缝往出钻,不喝到一定程度,根本就无法在屋里待下去了。

已经是夜半时分,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倒了,阿力台早已扯起了鼾声,只有伯兰达还在下意识地和曾棨碰碗,动作虽然僵硬,满嘴里却在嘟囔着听不清的汉语,曾棨心中笑他酒后吐着真言,不再狡猾。

见伯兰达也不行了,曾棨就想着该撤席了,冲着伯兰达做了一个睡觉的手势。想不到这一下又激怒了这个大醉的蒙古汉子,他像一头狮子般坐直,瞪起双眼,突然来了精神, 冲着曾棨大手一挥,伸出了五个指头,意思要连干五碗。原来,他以为曾棨在讥笑他要躺倒呢!

曾棨无法解释,推又推不掉,只可惜了皇上的御酒了。遂招呼人倒酒,于是,两个人面前又各摆了五大碗酒。伯兰达喝一碗,曾棨跟一个,跟得伯兰达嘿嘿地傻笑不停。喝到第四碗,只见伯兰达微笑着,光见仰头,不见嘴动,一碗酒顺着脖子灌到衣服里,接着,竟抱着酒碗躺倒,满身、满毯都是酒水。 春夏之交,天气虽已转暖,夜间还是透着凉意,曾棨让吏员和馆里人员撤去了酒宴,

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给几人找毯子盖上,轻轻松松出去了。 一直站在门外的伯兰达的卫士们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