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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再次见到杨老二的那一刻，不说三丫，就连安宁本人也着实惊讶了一瞬。
原来的杨老二是什么样子呢，虽说寡言了些，外加消瘦一些，但好歹又张好脸在，常年干活的缘故体魄也还算强健。
然而眼前这个人呢？
眼眶凹陷，面色比她图了层汁液都要蜡黄许多，整个人说是皮包骨头也不为过，因着常日饥饿，这会儿连走路且都晃晃悠悠。
而这会儿，距离天灾开始才将将一年多些……
瞧他这模样，李小草沉默了一瞬，却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只转头吩咐杨小弟进屋给拿了几块烧熟了的红薯。
见媳妇如此冷漠，杨老二也没吭气儿，接过热腾腾的红薯连皮都没剥就狼吞虎咽了下来，连嘴角处不知何时烧出几个燎泡也顾不得。
接连啃掉了三块红薯，杨老二这才停了下来，强忍着饥饿小心翼翼地将最后的小红薯塞到了怀里。
“就这一回了，家里粮食也不够吃的，但凡还为国华还有三丫她们想想，你……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九月中旬，秋日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伴随着眼前女人的话语，不觉间杨老二眼中已经带了湿意，最后看了眼前明显带着戒备的母女几人一眼……
良久，杨建业这才踱着步子，一瘸一拐地从门口离开。
待这人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不远处三丫这才狠狠松了口气，身后手上的特质的棒槌缓缓放下。
“妹，你说……才这会儿，村里咋就艰难成这样了？”
夜里，即将休息的时间，三丫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明明她在后山没少埋东西，再加上张家村虽不富裕，但庄户人家，多多少少还是囤着些余粮的。何况张大队长向来精明，去岁见形势不对可是硬顶着压力，解散了食堂，给各家各户分了不少粮食。
“何至于此啊！”
三丫忍不住轻喃道。
哪怕再讨厌杨老二，这个不负责任的爹，但这一刻，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活生生被饿成这样，三丫还是忍不住难受。
安宁轻轻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
黑暗中，少女的声音温和中却带着十足的清冽：
“老杨家或许没到这地步，但家里大伯是个不吃亏的，三叔更是聪明，最后能吃亏受罪的不只有他了吗？”
任何时候，选择牺牲一个最听话的不是代价最小吗？
当然还有一点安宁没有说的是，杨老二之所以如此，其中未尝没有她们的原因在。
他如今这般模样，未尝不是老杨家对她们几人的试探。
试探她们一家子的存粮。
可以说但凡今日多给了一些，以后麻烦只会源源不绝。安宁猜测，这才是今日李小草无论如何也没有给这个昔日枕边人开门的原因……
至于杨老二自己看出来了吗？或许有吧，对此，安宁并不大在意。
人既然做了选择，哪里还有那么些回头的机会………
总之，杨老二这一遭就像微风拂过拂过江面，丁点涟漪都没能掀起来。后面的日子，就连杨小弟，口中也没再提过这个亲爸。
时间一转就到了六一年，然而令人心凉的是，旱情持续，各大报纸媒体上，各种消息依旧并不乐观……
“三月，全国范围的特大旱灾。全国旱区受灾面积达37846万公顷，成灾面积18654万公顷……”
两年过去，大部分人的存粮已经消耗无几，就连安宁所在的一高，照常上课的学生也是寥寥无几。
眼看春雨迟迟未至，不说偏远农村，就连城里也愈发不太平了起来。
形势这般严峻，安宁跟三丫两人也尽量减少了外出的可能，一应学业都在家里自学，可以说能苟就苟。一家四口合力，连家里的房梁上，都镶上了锋利无比的碎瓷片。
保险起见，安宁甚至还在上头涂了无色无味，却能叫人疼痛扩大十倍不止的药物。
一家子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事实证明，她们的小心没有出错，一天夜里，就在一家子安睡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叫声，伴随着咚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因着声音实在过于凄厉，几乎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一家四口包括周围邻居就被惊醒了个彻底……
灾荒年间，人，特别是附近这些有家底儿的人最怕的莫过于被人摸底儿。还不等贼人离开，就被四周惊醒的邻里，包括几个帽子叔叔围了密不透风。
不过看清那人的一瞬间。
“江老三？”
李小草不觉瞪大了眼睛。
不错，眼前这位不仅是熟人，还是她们村里的人，之前跟老杨家虽不说是邻居，却也只隔了几户人家。
甚至可以说三丫跟安宁，还是对方看着长大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就连三丫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而且这人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这些，也基本上是村里人无异。
没有理会这些人不住的哀求声，一直到这些人尽数被警察带走。黑暗中，三丫这才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到自家小妹身上。
“妹，你说这是为啥啊！”
按理来说这一片要说富裕，都是富户无疑，可以说哪一个不比她家强。所以三丫之前虽说小心，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然而………
这些人明摆着就是单单冲她家来的。
更可怕的，刚才那些都还是熟人，就像之前的江老三，因着早年母女三人被欺负的惨，这人还没少说过公道话………
这一刻，三丫愈发庆幸，她甚至不敢想，要是她们一家现在还在村里。
“可能这就是所谓杀熟吧！”
实际上，专挑熟人下手，自古至今都是多地很。
这天夜里，一家子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碎掉的玻璃重新安上。
这一夜，除去安宁外，几人不出意外都没有睡好。一直到第二日，都还齐齐顶着个乌黑的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