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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绝笔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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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在傅家祠堂里烧得呛人,烟雾缠绕着梁柱间“忠孝传家”的鎏金匾额。

傅明远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扣住紫檀拐杖,手背上青筋如老树盘根。

傅书毓的脚步踏碎青砖上的香灰,惊得檐角灰鸽扑棱棱撞向窗纸,落下几片残羽。

“跪下。”老爷子嗓音裹着痰音,拐杖将青砖砸出闷响。

傅书毓脊背挺得笔直,细碎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割裂她的影子:“我父亲死的时候,您让他跪过吗?”

“孽障!”傅明远咳嗽了几声,“时锦要是活着,看到你逼死亲大伯”

“逼死他的是您!”傅书毓看着老人,“您把私生子接回家当狗养,纵容他咬死嫡子,现在倒要我认错?”

“你非要撕破傅家最后的脸皮?”傅明远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洇着血丝。

“爷爷,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傅家百年清誉,容不得兄弟阋墙的丑闻。你为了保住傅时恒,所以你同他们一起推乔永新出去当替罪羊。”傅书毓突然笑出了声,眼角却含着泪。

烛光照亮傅书毓眼底猩红:“您怕的不是真相,是盛安集团的股价,是傅家几代攒下的清贵名声!”

“你……”

紫檀拐杖突然横扫过来,重重砸在傅书毓膝弯,剧烈的疼痛让她踉跄跪地。

傅书毓倔强地抬起头,直直地望向供奉在高处的父亲的牌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硬是不让其落下,用颤抖而坚定的声音说道:

“爷爷,你当着我父亲的名字告诉我,我错在哪里?我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问心无愧,错的人分明是他们。”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傅明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非要这么固执吗,你大伯已经死了,我也会帮你把剩下的人找出来,替时锦报仇。把你大伯……”摘出去。

可还没等他说完,傅书毓猛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他。

此刻,她的双眼中已满含泪水,那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两人四目相对,傅明远见此情景,心中不禁一颤,原本到嘴边的话语竟生生咽了回去,再也无法继续说出口。

暴雨倾盆而至,冲刷着祠堂檐角的青铜风铃。

傅明远盯着孙女肖似傅时锦的眉眼,恍惚看见四十年前的小儿子拿着奖状冲他笑:“爸爸,我拿了第一名。”

拐杖当啷落地。

老人最终未再言语,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

祠堂外的雨帘模糊了天地,傅书毓倚着朱漆斑驳的廊柱,梁永安的皮鞋碾过青石板水洼,黑伞边缘坠下的雨串在他肩头织成银线。

他收起伞,走了进来。

傅书毓看着来人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从公司里过来的。”梁永安从西装内袋取出牛皮纸信封,边缘被雨水洇出深褐痕迹:“陈特助让我转交。”

信封上写着:“给书毓。”

她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是傅时恒熟悉的字迹:

书毓,当你展开这封信时,我大约已沉在冰冷的河底。不必为我落泪,这是我为自己选的路——有些债活着还不清,唯有以命相抵。

我是傅家最见不得光的影子。你祖父傅明远年轻时被仇家算计,与一个舞女有了我。

他恨透了我的存在。

直到八岁那年我母亲病故,你的太爷爷得知我的存在,那时傅家还是老太爷当家,他让傅明远把我接回去,你祖父才勉强将我接回傅家。

那日下着暴雨,我抱着母亲的骨灰盒站在雕花铁门外,你父亲傅时锦却赤着脚从楼上跑下来,硬是把伞塞进我手里。

他那时才四岁,仰着脸喊我“大哥”,睫毛上沾着雨珠,像只湿漉漉的小动物。

你的祖母关夫人,是这世上最不该善待我的人。她教我品红酒、看财报,甚至亲自带我去拍卖行历练。

有一回我发高烧,她守在我床前三天,手帕浸了薄荷水替我擦汗。可越是如此,我越是痛苦。

傅明远当着所有人的面摔碎我熬夜做的企划书,骂我是“下贱胚子”;傅时锦十八岁生日宴上,他当着全城名流宣布“傅家只有一位继承人”;就连我偷偷喜欢的女孩,最后也红着脸将玫瑰塞进时锦手中。

书毓,你父亲是傅明远最得意的儿子,四十二岁已是京州最年轻的副部级干部。

你祖父书房里挂满他的合影,从中学奥数金牌到国际论坛演讲,每一张都刺痛我的眼睛。

那晚他冒雪来老宅,大衣上还沾着雪粒。我正在撕第三份人事调整方案,抬头就见他拎着老字号的桂花糕——那是我最常买的铺子。

他像往常一样把糕点推到我面前:“大哥,董事会那帮老顽固又给你气受了?”

多讽刺啊,我已是盛安集团的董事长,可你祖父傅明远仍把持着财务章,董事会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我准备清理旧部,老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摔了茶盏:“要是时锦坐这个位子,哪用搞这些腌臜手段!”

你看,有些人天生就是太阳。

时锦替我斟了杯普洱,指尖点着名单上的某个名字:“王董事最近和境外账户有往来,大哥可以从这里入手。”

他眼角的细纹在灯下泛着暖光,还是小时候教我解奥数题时的模样。

我毕生都活在时锦的光里,却忘了那光也曾暖过我。

书毓,这些年我夜夜梦见时锦。他总穿着中学时的白衬衫,蹲在老宅台阶上等我回家,手里攥着烤红薯嚷嚷“大哥趁热吃”;或是站在拍卖会的角落,眼睛亮晶晶地冲我竖大拇指。我拼命想抓住他,却只捞到满手血腥。

我被嫉妒蒙蔽了双眼,被有心之人挑拨,明知那辆车的刹车线被剪断,却还是看着时锦上了那辆车。

你的父亲,我的弟弟死在了2019年京州的那场初雪里。

股权转让书不是补偿,是我不敢说出口的忏悔。

你眉眼像极了时锦,每每和你对视,仿佛他还在透过你的眼睛凝视我。

别原谅我,但请好好活着。傅家的罪孽到我为止,而你该站在阳光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