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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在午夜变得格外刺鼻。
我推着治疗车经过护士站时,3床的呼叫铃又响了。心电监护仪尖锐的报警声穿透走廊,像把生锈的剪刀划开寂静。值班医生白大褂的下摆扫过转角,带起一阵裹着死亡气息的风。
太平间在负二层,电梯门开合的瞬间,冷气会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个月第三次送遗体下去时,我终于学会不再盯着家属哭到扭曲的脸。死亡在这里是最寻常的风景,就像窗外永远阴沉的雾霾天。
直到那个雨夜遇见陆沉。
凌晨两点,治疗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我蹲在处置台前清点空安瓿,玻璃碎片在灯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推门声惊起满地光影,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响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这个脚步声我听了七年。
从医学院解剖室斑驳的绿漆门后,到市中心咖啡厅的大理石台阶。此刻它裹挟着雨水的潮气,在消毒水弥漫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麻烦帮我换一下输液。\"低沉的嗓音像砂纸擦过耳膜。我攥着锐器盒的手指关节发白,医用口罩遮住陡然急促的呼吸。白大褂下摆出现一块深色水渍,顺着笔挺的西裤蜿蜒而下。
陆沉整个人陷在治疗椅里,左手背上的留置针泛着青紫。镇痛泵导管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轻轻晃动,透明药液正以05ml\/h的速度注入静脉。我这才注意到他瘦得惊人,腕骨在冷光下像柄出鞘的刀。
\"胃癌四期。\"他忽然开口,指腹摩挲着picc敷料边缘,\"上个月刚装了这个。\"金属色输液港在他锁骨下方泛着冷光,像枚嵌进血肉的勋章。
处置台下的阴影里,我悄悄把止颤的药盒往深处推了推。抗心律失常药的锡箔包装在掌心硌出红痕,和他当年解剖课上用的银色探针一样凉。
八音盒音乐在凌晨三点响起时,我正在给9床抽血气。淡蓝色音符顺着监护仪的波纹爬过来,是《卡农》的调子。针尖刺入桡动脉的瞬间,回忆突然变得比血还要浓稠。
那是大二冬天的解剖课。我躲在更衣室角落,透过铁柜缝隙看陆沉修长的手指划过福尔马林池。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八音盒,转轴转动时带起细小的冰晶。
后来我在他实验报告里见过那个八音盒的照片。1932年产自德国黑森林,是他母亲临终前攥在手心的遗物。那年平安夜我偷看过他站在解剖楼天台,雪花落在八音盒上积成小小的坟冢。
此刻同样的旋律从vip病房溢出,在监护仪的滴答声里碎成齑粉。我站在门外看陆沉把八音盒贴在心口,显示屏上的血氧饱和度正在缓慢下降。床头柜摆着吃了一半的舒芬太尼贴片,止痛药包装上的骷髅头标志咧开嘲讽的笑。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ct室。造影剂在他血管里奔涌时,我正被推进隔壁的核磁共振舱。增强扫描显示癌细胞已经啃噬掉大半个胃,而我的超声报告上写着\"二尖瓣重度反流\"。
候诊区的自动贩售机吞下第十枚硬币时,我终于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我要结婚了。\"我说。玻璃幕墙外暴雨倾盆,听筒里传来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像某种倒计时。
陆沉的声音混着止疼药的黏腻:\"恭喜。\"背景音里有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可能是护士在准备深静脉穿刺包。我数着他呼吸间的杂音,想起病历上\"胸膜转移\"的诊断。
婚宴定在深秋。我对着化妆镜调整头纱时,手机弹出本市新闻推送。殡仪馆的车在盘山公路打滑坠崖,遇难者名单里有陆沉的名字。粉饼盒掉在地上摔成雪花状的裂痕,像极了当年落在他肩头的月光。
后来我在太平间见到他。黑色裹尸袋拉链卡在锁骨位置,露出输液港狰狞的伤疤。管理员说车祸时他怀里紧攥着个东西,现在正锁在失物柜。
那是个天鹅绒首饰盒,内衬上染着干涸的血迹。钻戒内侧刻着\"lw\",在停尸柜的冷光下亮得刺眼。手机突然震动,是定时发送的邮件:\"生日快乐,晚晚。\"发件时间显示是两年前的手术同意书签字时刻。
窗外又下雨了。八音盒在停尸柜上兀自旋转,这次奏的是《婚礼进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