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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斜斜照进狭小的阁楼窗棂时,我蜷缩在破旧的棉被里数着暖气片上的冰裂纹。暖气已经停供三天了,房东在楼下骂骂咧咧地摔着门,说再交不出房租就连人带狗一起滚出去。我伸手摸了摸床边,一团毛茸茸的温热立刻贴上来,黑豆把湿漉漉的鼻尖抵在我掌心,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安慰声。
黑豆是条流浪狗,准确地说,是五年前我在垃圾堆旁捡到的。那天我刚被第三家公司辞退,蹲在巷子口啃冷掉的包子,它就那么瘸着后腿蹭过来,右眼糊着脓血,尾巴却摇得像螺旋桨。我脱下外套裹住它冲进宠物医院,医生掰开它溃烂的眼皮摇头:“眼球保不住了。”手术费花光了我最后的积蓄,但当我看着麻醉未退的它用剩下那只琥珀色眼睛望向我时,突然觉得这城市不再那么冷了。
我们用捡来的木板在阁楼角落搭了狗窝,黑豆总把超市传单叼回来当垫材。每天清晨它都准时用爪子拍醒我,陪我去快递站分拣包裹。有次货车急刹,堆成山的纸箱眼看要砸下来,是黑豆疯了一样冲过去狂吠,吓得司机猛打方向盘。主管破例允许它待在仓库,工友们常偷偷塞火腿肠给它,它却总要叼回来放进我饭盒。那年冬天特别冷,但黑豆的体温总能焐热我冻僵的脚。
变故来得比倒春寒更猝不及防。那天我搬着快递箱踉跄了一下,后腰突然像被电锯劈开。诊断书上的“腰椎间盘突出晚期”刺得我眼前发黑,医生说再干重活可能瘫痪。黑豆似乎察觉到什么,开始每天黎明前溜出去,等我挣扎着起床时,它已经叼着沾露水的塑料袋回来,里面有时是半块面包,有时是便利店丢弃的临期饭团。直到某个暴雨夜,它浑身湿透地撞开门,右前爪血肉模糊地蜷着,嘴里却紧紧咬着一袋儿童退烧药——那晚我烧到39度。
当黑豆第三次把带血的硬币放在我枕边时,我发疯似的翻遍它全身,终于在耳后发现细小的针眼。宠物医院的实习生偷偷告诉我,最近有帮人专门抓流浪狗试药。我抱着它哭到抽搐,它却舔去我的眼泪,用残缺的爪子轻轻拍我手背,像在说“没事的”。
最后一次见黑豆是立春那天。催债的人砸碎了阁楼玻璃,寒风卷着雪花灌进来。黑豆突然焦躁地绕着我转圈,突然咬住我裤脚往门外拖。在楼梯拐角处,它猛地将我撞向堆满杂物的角落。钢管砸下来的闷响和骨头碎裂声同时炸开时,我的世界只剩下漫天的猩红。它瘫在血泊里,半边身子被生锈的铁架压着,却还在努力仰头够我的手指。
急救室的荧光灯下,兽医摘掉口罩:“内脏破裂,安乐死能少受点罪。”我跪在地上攥着它唯一完好的左爪,那上面还留着去年除夕我不小心烫伤的疤痕。黑豆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却挣扎着用最后力气把头靠在我膝盖上,尾巴在冰凉的手术台上轻轻扫了扫,像过去五年每个等我回家的黄昏。
火化炉的烟囱升起白烟时,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我把装着黑豆骨灰的玻璃瓶挂在胸前,它曾用体温焐热的位置此刻空荡荡地发冷。巷口垃圾堆旁有只瘸腿的小狗在翻找食物,右眼蒙着阴翳,尾巴却摇得像螺旋桨。我转身走进风雪里,胸前玻璃瓶突然变得滚烫,恍惚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咕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