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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最后一封未寄出的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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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梧桐叶被寒风卷得簌簌作响,姜晚缩在医院的走廊长椅上,将脸深深埋进那条褪色的蓝格子围巾里。围巾是母亲去世前织的,针脚歪斜,毛线粗糙,却裹着一股经年不散的樟脑丸味道。她攥着诊断书的手在发抖,纸页上“胃癌晚期”四个字被泪水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墨痕。

姜晚第一次意识到“命运不公”,是在十二岁的冬天。

那天父亲骑摩托车去镇上买她念叨许久的草莓蛋糕,却再也没能回来。警察说是一辆货车失控撞上了桥墩,父亲连人带车翻进结了薄冰的河里,尸体三天后才被打捞上来。母亲抱着父亲僵硬的遗体哭到昏厥,弟弟姜阳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只有姜晚盯着父亲手里攥变形的蛋糕盒——奶油从缝隙里溢出来,混着冰碴,像一团肮脏的雪。

葬礼后,母亲开始咳血。她瞒着姜晚和姜阳,直到某天昏倒在洗衣服的水池旁。医生说是肺癌,晚期。“治不好的,”母亲摸着姜晚的头笑,眼泪却砸在她手背上,“省下钱,供你和阳阳读书。”

十六岁的姜晚退了学,白天在服装厂踩缝纫机,晚上去烧烤摊串肉串。她总把烤焦的鸡翅偷偷塞给姜阳,自己啃馒头蘸辣椒酱。姜阳高考那天,她蹲在考场外的树荫下等,头顶蝉鸣刺耳,汗水浸透了她十块钱买来的廉价衬衫。姜阳冲出考场时眼睛发亮:“姐!最后一道大题我全做出来了!”她笑着揉乱他的头发,转身却抹掉了指尖的血——她的胃已经疼了小半年。

姜阳去北京读大学的那天,姜晚在火车站攥着存折反复数上面的数字:三万七千块。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皱巴巴的纸币浸着血和药味。“别告诉阳阳我的病,”母亲最后的气息烫在她耳边,“他心思重,知道了书就读不成了……”姜晚点头,喉咙里哽着一团火。

她没想到自己也会倒下。起初只是胃疼加剧,后来吐出的食物掺着血丝,再后来连喝水都成了折磨。烧烤摊老板娘嫌她脸色吓跑客人,服装厂领班骂她手脚太慢,最后她蜷缩在出租屋的角落,看着天花板剥落的墙皮,恍惚想起父亲葬礼那日——灰蒙蒙的天,纸钱烧成的黑蝶扑簌簌落在她肩头。

确诊那天,医生盯着ct片叹气:“怎么拖到这时候才来?”她捏着缴费单站在医院大厅,人群像潮水般从她两侧分开。三万七千块是姜阳下学期的学费,她攥着存折的手关节发白,最后默默叠好诊断书,塞进了围巾内侧的暗袋。

姜阳打来电话时,姜晚正趴在公厕的水池边呕吐。血块混着胃液溅在瓷砖上,像绽开的红梅。“姐,我拿到奖学金了!”少年的声音雀跃如春鸟,“等毕业了,我给你买带电梯的大房子!”她捂住嘴压住咳嗽,笑着应声:“好,姐等着。”

她开始偷偷写遗书,藏在缝纫机抽屉的夹层里。遗书里夹着姜阳从小到大的奖状复印件、父亲和母亲的合照,还有一沓整理好的账单——姜阳的学费流水、助学贷款明细、甚至详细标注了房东太太心软时允许她迟交房租的月份。最后一页,她画了一棵歪扭的树,树下三个小人手拉着手,旁边写:“阳阳,姐去陪爸妈看樱花了。”

死亡来得比预想中快。某个雪夜,她踉跄着栽倒在出租屋门口,手里还攥着给姜阳织到一半的毛衣。毛衣是姜阳最爱的宝蓝色,毛线是她从服装厂废料堆里捡的,掺着杂色,却柔软得像一片海。意识涣散前,她突然想起十六岁生日那天——父亲将草莓蛋糕上的奶油抹在她鼻尖,母亲笑着骂他“老不正经”,姜阳趴在她膝头抢着吹蜡烛。那一天阳光很好,窗台上的野花开了,风里全是甜香。

三个月后,姜阳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那封遗书。彼时他刚收到跨国公司的入职通知,西装笔挺,皮鞋锃亮,却跪在满地狼藉中哭得撕心裂肺。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片枯黄盖住缝纫机上未织完的毛衣,像在轻吻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