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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的第三场雪落下来时,陈默的工位已经空了四天。那盏总在凌晨亮着的台灯蒙了层灰,保温杯底残留着褐色的药渣,日历本永远停在12月24日——他用红色记号笔圈起来的日期旁,画着歪歪扭扭的雪人。
\"仓库重地,闲人免进\"的金属牌在穿堂风里晃动,林夏攥着新到货的镇痛药推开门。二十六号货架第三层的纸箱依旧整整齐齐码着,可本该在清点货物的人,此刻正躺在殡仪馆的冰柜里。
这是她第七次在凌晨三点走进仓库。医用橡胶手套划过货架时发出窸窣声响,像极了陈默发病时的喘息声。上个月初雪那晚,她亲眼看着那个总是裹着厚重羽绒服的男人蜷缩在装卸区角落,喉间压抑的呜咽混着金属货架被指甲划出的刺耳声响。
\"止疼药在左边口袋\"陈默惨白的脸埋在膝盖间,羽绒服拉链随着剧烈颤抖崩开两颗,露出里面洗得发灰的蓝条纹病号服。林夏这才惊觉他永远穿着高领毛衣,原来是为了遮住锁骨下方化疗埋管的淤青。
货架顶端的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陈默沾着冷汗的睫毛在眼下拓出蝶翼般的阴影。林夏握着他冰凉的手,听见他含混地笑:\"都说仓库是活人墓我这算是提前躺进棺材了?\"
那夜之后,陈默的储物柜里多了个牛皮纸袋。林夏现在颤抖着拆开,掉出三十七张病危通知书,最早的那张日期是三年前他们初遇的雨天。诊断书上\"骨癌晚期\"的墨迹洇开在2019年4月17日,正是她抱着淋湿的入库单冲进仓库,撞见他对着通风口吞药片的那个下午。
\"陈师傅,这批医疗绷带要存高危品区。\"她记得自己当时这样称呼他。男人转身时碰倒了搪瓷杯,褐色药液在地面蜿蜒成扭曲的溪流,他却先蹲下去擦她溅了泥点的白球鞋。
后来每个加班的深夜,陈默总在巡检时\"恰好\"路过她的工位。热牛奶会出现在监控死角,货架高处危险的箱子永远在她伸手前被移走。去年除夕夜盘点库存,他隔着两排货架轻声哼《千千阙歌》,沙哑的粤语混着通风管道的呜咽,像老旧收音机里飘出来的叹息。
\"林会计,你听过癌细胞扩散的声音吗?\"两个月前的暴雨夜,陈默突然撑着装卸台问她。雨水顺着仓库顶棚的裂缝滴在他发顶,在白色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银——那会儿她才惊觉,这个总被调侃\"年轻得像实习生\"的男人,不知何时生出了白发。
此刻林夏跪坐在冰冷的环氧地坪上,看着牛皮纸袋里最后那封遗书。字迹因为手抖变得歪斜,却工整地抄录着《漠河舞厅》的歌词:\"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遗书末尾附着张泛黄的拍立得:二十岁的陈默穿着球衣站在医科大学门口,怀里抱着成摞的《肿瘤病理学》。照片背面有褪色的钢笔字:\"2015年确诊那天,导师说我这双手天生该拿手术刀。现在却连止血钳都握不住,只能数着绷带过日子。\"
仓库西门突然传来闷响,林夏机械性地转头。陈默生前修补过三次的防盗网再次被风雪吹开,纷纷扬扬的雪花卷进来,落在那箱他反复检查过十七次的急救物资上。那是为儿童血液科定制的圣诞礼物,每个包装盒都手绘着戴红帽子的雪人。
她终于想起12月24日是什么日子。三年前的平安夜,肿瘤科窗边的女孩攥着陈默送的蜡笔画咽了气;而他在仓库值班表上连续勾选了七年圣诞夜班,只为避开住院部那棵挂满许愿卡的圣诞树。
\"要下雪了。\"记忆里陈默总在阴天仰头看通风管道,脖颈拉出脆弱的弧度。此刻林夏学着他的样子抬头,看见生锈的金属网格间飘进六角形的冰晶,落在唇上泛起咸涩的苦——那或许是他吞过的止疼药,是他擦过的消毒水,是他日复一日凝视的、永远够不着的天空。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仓库高窗时,林夏在二十六号货架底层发现个铁皮盒。陈默用透明胶带缠了十几层的盒子里,躺着织了一半的毛线手套,靛蓝色毛线还连着织针,旁边散落着七盒未拆封的止痛贴。最底下压着张心电图,起伏的波纹在12月24日凌晨两点十八分,归于永恒的直线。
监控录像显示,那个雪夜陈默独自清点完最后一批急救物资后,靠着危化品货架慢慢滑坐在地上。他花了十分钟把毛线手套和铁皮盒推到货架底层,又用冻僵的手将工作证擦拭得锃亮。当积雪压断梧桐枝的脆响传来时,他对着摄像头笑了笑,伸手关掉了总闸。
此刻林夏站在断电的监控室里,看着雪花屏上最后定格的画面:陈默苍白的食指贴在镜头上,仿佛隔着时空触碰她的泪痕。而窗外真正的雪落在2015年他亲手移植的紫藤枯枝上,那些没能熬到春天的花苞,像极了从未送出的毛线手套里,藏着的求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