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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江岁华腼腆地笑了笑，心中却对苗氏的说辞不全然相信，想必苗氏和刘嬷嬷便是方才她在宫里看见的那两道看不真切的身影，按照时间推算，她们应该已经出宫，又怎么会在大雪纷飞的天将马车停在宫门口，她们之间的相遇也根本不是苗氏口中的偶遇。
但她不明白，苗氏为什么会在这里等自己。
“苗夫人过誉了，晚辈实实不敢承受。”
苗夫人自来熟地握住少女发凉的手掌。“你这孩子，也太讨人喜欢了，也别一口一个苗夫人地叫了，便叫我伯母吧。”
若论尊贵，除了当今天子贵妃、以及皇子与公主外，就属豫国公府最有体面。即便是温氏和太夫人，到了苗氏面前那也是需要行礼问安的。
细细数来，她和这位苗夫人见过不到三次，在她印象中，苗夫人雍容华贵自有一股威严，为何待她，却如此和蔼可亲？
察觉到江岁华的犹豫，妇人也不恼，笑容反倒更温柔。“别怕。”
看着妇人温柔的笑意，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发看向自己的视线中夹杂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但她能感受到，苗夫人对她没有恶意。
“伯母。”少女脆生生地唤了一句。
苗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又道。
“伯母此次邀你，一来是想和你叙一叙，二来也是想请你为伯母的女儿画一幅画像，只怕邀你邀得唐突，坏了你的兴致。”
原来是邀她作画，闻听此言，江岁华心底才踏实了些。“伯母客气了。”
豫国公府主母院中，江岁华看着面前排成一排端着各种小巧盥洗工具的侍女心中不住惊叹，方才由苗氏引着进后宅时她就已经见识过豫国公府的奢华，汉白玉的地砖与栏杆，金丝楠木立柱和格栅，连用以隔绝视线的竹帘都缀着金银雕刻的兰花坠子，珠箔银屏、画栋飞甍，连洗个手都有十几道繁琐的流程。
洗过手，苗氏吩咐道。
“去知会国公爷和公子一声，便说今日晚膳不必等我自在前厅用，叫厨房单独送一份晚膳到我院子里来，顺便煨些热奶茶来，先退下吧。”
苗氏吩咐完，房中女使齐齐屈膝，应了声是就静悄悄退出了院子。
偌大一间院子霎时只剩下苗氏与江岁华两人，江岁华有些讶异，她原以为苗氏邀她来今夜必少不了要与豫国公府的人吃顿晚饭，没成想妇人竟吩咐人将晚膳挪到自己院子里，摆明了是只和她一人用膳。
“晚辈此行实是叨扰伯母了。”
苗氏摇摇头，握起少女的手腕就往内室走，她将少女安顿在软榻上，又回头从博古架上取了一轴画卷下来，才转身坐在了少女对面。
画卷缓缓展开，江岁华微微一怔，只见画卷上赫然是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少女，身上是红色缎面夹绒的袄子，头上是一顶獭兔毛的毡帽，耳畔依稀可见的垂下的双髻，眉心一点红痣似血，手中还抓着一只赶上半人高的糖葫芦，一瞧便是活泼的性子。
“这是我的女儿，名唤阿婉，先天体弱，未满六岁便去世了。”
苗氏语气有些落寞，江岁华没想到苗夫人所说的女儿已经去世，心底触动，安慰道。
“阿婉姑娘率性可爱，见伯母如此记挂，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伯母不必感伤。”
苗氏闻言欣慰一笑。“你倒是会哄人高兴。”妇人顿了顿，又问。
“你的小字是什么？”
“在家时，父亲叫我阿蛮。”已经许久没有人问过她的小字。
她也曾问过父亲，为何自己的小字叫阿蛮，父亲说，是因为小时候抓周岁，她没有丹腑选择某样东西，桌上摆了什么她便通通拿到手里，霸蛮得很。
再加上小时候性子跳脱，力气又大，抓人的时候总是把父亲抓得直喊疼，父亲便开玩笑说她这个名字没取错，是个刁蛮的小霸王。
“阿蛮，是个别致的好名字。”苗氏掩唇轻笑着。
说话间，几个侍女端着热奶茶跟糕饼进来，酸枣糕和山楂糕应该是才热过，放下时能闻见酸甜的香气，见到这两样糕点，江岁华脑海中莫名闪过霍重九从怀里拿出糕点的画面，唇角不自觉闪过一丝笑意。
“天下父母没有不爱孩子的，当然，为人子也必能感受到的父母的一番苦心。若我的阿婉能平安长大，想必定然和你一样，既漂亮又聪明。”苗氏注意到少女看向两叠糕饼时的笑意，感叹道。
是了，天下父母哪有不爱孩子的。
霍夫人和霍老爷待霍重九如此，郑氏待霍如云如此，连贵妃待三皇子更是如此，因为爱，所以才会想要给子女最好的。
她的父亲也是如此，知道自己凶多吉少第一反应不是让女儿救自己为自己报仇，而是告诉她速速逃跑，连能为自己翻身报仇的线索也宁愿藏书鱼腹也不愿让她被卷进这场无辜的风波之中。
“你父亲，可好些了吗？”
江岁华正想着父亲，听见苗氏忽然问起，不禁愣了一瞬。
她抬眼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却见妇人眼底关切不似作假。“好些，但还未曾醒来。”
苗氏闻言眼底划过一丝失落。“你父亲他受了许多苦。”
“伯母认识晚辈的父亲么？”江岁华试探着问。
苗氏怔了一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女，良久才道。
“做父母的总是希望自己孩子，平安顺遂，伯母如此，你的父亲也是如此。许多事，凭一己之力是讨不回公道，要不到结果的，你站得越高，越是危险，稍不留神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阿蛮，你明白吗？”
越听，江岁华便越是觉得妇人话里有话，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江岁华瞳孔猛地一缩，她抬头看向苗氏，却见对方眼底是关切，是怜悯，是看透一切真相却又难以说破的无奈。
在少女震惊的视线中，妇人继续开口。
“阿蛮，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一旦牵涉皇权，你所要面临的远不止的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若是担忧你父亲和自身的平安，我膝下还有一子，年方十七，为人端正相貌不俗，尚未议亲，只要你愿意，伯母担保婚后你二人琴瑟和鸣，他待你不会有半分不忠不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