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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将要离城,就此告别了吧。”
他刚刚起身,空气里便传来一声细致的破裂声。是瓷器破裂的声音,甚至能听到水声从裂缝里穿出,落到案面上,升腾起模糊的白气。
公输右的脸色彻底变了,变得阴亵而歹毒。
破裂的是他此前移过去的茶杯,此刻已经破裂为两截,将里面的茶水都泄露出来。
亭子周围,一片黑暗之中,齐刷刷地升起一众手握弩机的府兵,漆黑阴冷的箭矢直指亭子边上的戏子。
所谓图穷匕见,公输右终于露出了杀机。
“丞相要动手了?”落落的声音骤然冷了不少。
“既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只能被毁灭。”公输右目光阴冷,他双手按在桌案沿上,身体微微前倾,像是伏着向前的恶狼。
两人面目而视,不同于公输右眼神里腾腾的杀气,落落面具下的眼神却是沉稳依旧,漆黑如墨的眼珠一动不动,有种看不到底的深邃。
漆黑的夜空突然闪过一阵电闪雷鸣,仿佛就在头顶炸响,炫白的白光随着电光点亮人间,仿佛经历短暂到极点的白昼。
一闪而过的白光照亮了亭子内外每个人的脸,公输右的阴沉,府兵们的紧张……以及那张觉察不到脸色的深色面具。
电光消失,风渐渐起来,把围墙边上的矮树吹得沙沙作响,而后穿过楼阁之间的过道,漫向整个庭院。
亭子里的烛火随风飘晃,把人影也随之拉扯起来。
突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将亭子里的烛火尽数熄灭。
亭子外,淋淋沥沥,下起了雨。
月光早在黑云密布时便已消失,如今电闪过后,亭子里的烛火也消失了。
整个世界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府兵们紧张地握紧手中的弩机,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黑暗,甚至找不到一丝一毫光亮的元素,就像置身于一片浓墨之下,目光所见只有未知的黑暗。
未知的恐惧悄悄地爬上心头。
突然,他们各自听到了一阵风撕裂的声音,从他们各自身边呼啸而过,恰如一把阴寒的血刃贴着他们的脖子汇聚到亭子内,但没有听到任何兵器碰撞的声音。
只有风声,各种各样的风声。有时候轰隆隆的,像是狮吼一般,但更多的时候,它都更像是鬼魂的呼啸,只是有时是悲哀的,有时却高昂,带着一种阴恻恻的笑声。
各种各样的声音杂乱无章,府兵们细心留意着其中的每一个声响,胡乱地猜测里面发生的情况。
在这紧张的气氛下,他们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正泡在雨水里,那种触及皮肤带来的冰冷和他们内心的紧张糅合到一起,混杂成某种恐惧感。
终于,亭子里的烛火重新亮了起来,只是那根蜡烛比熄灭前矮了一截。
公输右依旧坐在桌案之后,双手各自抓住桌案边沿,手上青筋凸起,像是两只鹰爪狠狠地扣进木质之中。
他似乎从未动过,连那副阴沉的表情都和此前一模一样。
而对面的落落也保持此前的站姿,一动不动,深色的面具没有任何的改变。
众府兵感觉自己经历了一个离奇的时间,有人把时间从中间拿开,使他们目睹了这幅前后相一致的画面。
不过很快,他们发现有点不一样了。
落落素白的戏服下,在靠近小腹处出现了一抹血红,且在逐渐扩大。看来是某种利器刺破了他的防御,令其受伤了。
“你输了,阴阳榜的排名也应该更变了。”公输右扶着桌案,阴笑着说。
“阴阳斗法……”落落轻手沾了一下衣服上的血迹,放到眼前凝视。
“是在下疏于练习了。”
他叹了口气,双手渐渐垂下,低首的同时闭上眼睛。宽大的戏服下,身体再无动静,仿佛变作了木雕。
府兵们悬起的心终于放下,握紧弩机的手也放松了下来。看来,在刚刚的斗法之中,丞相是赢了的。
“不对!”公输右霍然从座位上弹起,一举冲到落落面前,伸手猛抓住对方的衣领,却在瞬间把一件宽松的戏服抽到了手上,戏服之下,白尘倾洒,飘荡在亭子四处。
深色的面具坠地,但在面具之下的,也是一片白色的粉尘,洒了一地。
公输右脸色铁青,像是一块坚硬的青石。他早该想到,堂堂阴阳第一怎么会如此就被击败,定然是一开始就定好了这金蝉脱壳之术,戏耍了他一顿。
“好一个戏子……”他握紧拳头,每一处骨节格格作响。
“都给我去找,绝不能让他出城!”
周边府兵们反应过来,纷纷下跪,“属下遵命!”
公输厘的脚步急促,转眼便穿过了廊道,从黑暗来到光下。
和先前的黑衣人一样,他也穿着一身黑衣,只是没有面罩,暴露出满脸的焦急。
“父亲,出事了!”
公输右正在盛怒之时,看到公输厘急冲冲而来,心里更添了火气。
公输厘一路跑来,一脸懊恼道:“父亲,喻真卿没有杀死沐子敬,孩儿失手了。”
公输右斜目而视。
比起对付落落,杀死沐子敬才是他今夜真正的重头戏,但结果竟然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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