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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参天之秘,不在年轮深浅,而在根系与光阴的博弈。
榕树垂落的气根扎进黑暗时,地上人只见其婆娑树冠,却不知那些柔软须蔓正在地底疯长成青铜锁链。
这就是所有百年生灵的生存法则,用九成血肉滋养不见天日的根基,方能在雷霆暴雨中演绎刹那芳华。
家族传承亦是如此。
《五姓七望谱》里褪色的朱砂痕,洛阳城头变换的旌旗,乃至那些名门望族的祠堂梁柱间凝结的百年烛泪,都在诉说同一个真理。纯粹的血脉如同单脉溪流,终将在岁月曝晒下干涸,真正的世家大族必须要学会将异姓英才炼作自身血脉,这就是联姻的作用。
张家从无到有,作为张家的掌舵人,张全义比谁都清楚,沈烈就像一块埋在青苔淤泥之中的璞玉,若是只见粗粝表皮,不窥内,不去着眼未来的可能性,很可能就会错过一枚流光溢彩的美玉。
张全义不是爱玉之人,只是想让张家这颗大树在洛阳长得更粗壮,根系扎得更深,立得更稳。
“父亲,我听说罗绍威有意将女儿许给沈烈,另外瑕儿她…”
张继业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他早在暗下里给女儿选了一门亲事,相中之人就是丞相张文蔚之子张铸,少年的年纪跟瑕儿相若,等再过一两年便可成婚了。
张文蔚,河间人,其父张裼在僖宗朝累为显官,张文蔚幼砺文行,求知取友,蔼然有佳士之称,柳璨死后,张文蔚又兼任度支盐铁使,在朝中地位超然,若是两家结成姻亲,可谓是门当户对。
“哦!”
张全义没有再说什么,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儿子,摇了摇头,对儿子的远识,他还是多少有些失望。
卯时的晨光刚割开窗纸时,长芦县城昼锦坊,沈宅的庭院内,沈烈耍了一通枪,又取来横刀练了起来。
晨雾在庭院游移,横刀挑起一弧寒霜,割裂空气的嗡鸣在青砖苔纹间游走,颤出的银芒则惊落了石榴枝头三两点朱红,一片花瓣跌在汗湿的靛青箭袖上,恰似落在青石潭中的胭脂扣。
右足后撤半步,刀尖斜挑三寸,肩胛骨在湿透的中衣下凸起锐角。竹影扫过眉弓时,一滴汗珠滚入睫间,睫毛颤动似被惊飞的墨蝶。
“哈!”
下一瞬,低喝从喉间溢出,旋身劈砍的刹那,刀柄缠的鹿皮条在掌心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像要磨穿掌纹里经年的刀茧。
“当啷!”
刀背反撩在青石灯台,响声带出几点火星。
沈烈骤然收势,横刀垂落时,刃尖轻颤,映出廊下木槿半开未开的倒影。调整了一下气息,沈烈抬手抹去下颌将坠的汗珠,却不防后背洇湿的衣料已贴紧脊柱凹陷,晨风掠过时,激得肩头微颤。
近段时间,沈烈曾琢磨能不能鼓捣几样超时代的东西,比如说炸药、手雷以及枪炮一类的热武器,要是能做出这类武器,绝对能碾压这个时代里的任何人。
想法是挺不错,也想得幼稚了。
因为他根本不会,脑袋里的知识储备在这方面几乎等于零,另外他也清楚,就算自己鼓捣出来,别人也会把过去用,甚至还可能用的更好,这又何谈优势,去哪里碾压呢?
故此,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地练起刀枪,起码在保命的时候能用得上,不会再出现上次在观音庙前的应对无措。
这具身子是不是骨骼清奇,是不是练武的好架子,沈烈不敢肯定,只是觉得练起来很顺手,完全可以达到心手合一,念起刀至,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门扉处,忽有茜色裙角一闪。
陆贞娘的半边身子藏在门后,手里攥着素绢汗巾,偷望了一个早上。晨风掀起鬓角的碎发,露出耳垂上摇晃的珍珠坠子。
眼见沈烈放下刀,又俯身拾起石锁,肩臂肌肉在晨光里绷出山峦般的弧度,令她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晚的事情,不由地轻咬下唇,将手中的汗巾攥得又紧了几分。
“一大清早就听你这边有响声。”
说话间,陆贞娘走上前,踮着脚将汗巾覆在沈烈的脸上,轻轻擦拭上边的细汗,沉水香气混着女儿家衣带间的茉莉香沁人心脾:“妾还以为进了贼人,妾真是吓了一跳呢!”
“府中怎么可能会进贼,就算进了贼,不是有我嘛,怕什么!”
沈烈揽住陆贞娘的细腰,故意朝自己的小腹靠紧,陆贞娘羞涩地想挣脱,身子却不听使唤地紧贴了上去。
“沈郎…”
汗津津的胸膛传过来的心跳,让整颗心都随之荡漾起来 嗔声也便卡在了喉间。
自上次有了鱼水之欢后,两人的关系更近了,但依旧没有住在一间房,不是沈烈没提出来,而是陆贞娘主动拒绝了。
她可以被误解为府中的女主人,但她心里清楚,那个位置并不属于她,有些东西是争不来的,若真的去争,去抢,反倒适得其反,所以她不会像女主人一样跟沈烈住在一起,她只是一个想留在沈郎身边的厨娘,或是一房妾室。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沈烈也认真想过。
可不可以娶陆贞娘呢?
当然可以,陆贞娘漂亮,身材好,心地善良,贤惠,性子又柔得像汪水,娶个这样的老婆不好吗?即便她有过那样的经历,又能如何呢,又不是她的错。
然而,人终究是感性与理性相对立的自私动物,当感性站在赞同之上时,理性便会从多个角度进行反驳,虽然这种反驳带着绝对的自私,却不无道理。
罗绍威确实势弱了,但他依旧是魏博节度使,手里也依旧还有魏博军,只要运作得当,魏博还有可能会重新在他的掌控之中,如果能跟罗家绑在一起,帮助会有多大不难想象。
这是其一。
其二,沈烈对罗月华的印象非常好,不敢说是一见钟情,反正就是喜欢,尤其喜欢她的性格,喜欢看她脸上那副透着盛气凌人的得意劲儿,在他的记忆里,前女友在分手前就是这样。
虽然陆贞娘具有前女友的容貌,却不是这样的性格,而这个曾让他觉得是备受折磨的性格却落在罗月华的身上,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为之,又或者是老天就是一个王八蛋!
所以,对于陆贞娘的拒绝,沈烈没有强求,权当是自己的自私了,世界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聚合体,自己也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没必要为了自私而假装高尚!
“洗一下吧!”
陆贞娘的声音轻得像竹叶上的露,柔若无骨的手也在沈烈的腰间轻轻地抚摸。
“嗯,你帮我洗!”
“不…妾才不给你洗呢!”
说罢,陆贞娘笑着挣脱,转身便走。
沈烈笑着去捉她散落的鬓发,茜色裙角却已旋出丈外,独留石板上几点湿痕映着木槿花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