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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先生两子。”朱昭宁大方地拂袖,腕间金镯碰在棋罐上叮当作响。
许舟抬眼:“行。”
落子声如雨打芭蕉。
大公主的攻势来得又快又狠,白子如雪崩般倾泻而下。第六十五手时,许舟的黑子已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像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
“看来先生确将心思都用在学问上了。”朱昭宁捏着棋子轻笑,“围棋之道,贵在取舍。若样样都想保全……”
她突然落下一子,截断黑棋最后的气,“终将满盘皆输。”
朱昭宁的话语还在空气中飘荡,许舟的目光却死死锁在棋盘西北角。他食指与中指夹起一枚黑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啪”的一声脆响,黑子落在看似毫无生路的绝境中。
大公主执棋的手悬在半空。她看见许舟眼中跳动着某种执拗的光,像是雪夜里不肯熄灭的孤灯。
白子优雅地落下,封住黑棋去路。许舟却立刻又在另一处险地落子,黑子如楔子般钉入白棋腹地。大公主眉梢微挑,跟着应了一手。
第七十二手时,黑棋突然如蛟龙出海,两处孤棋竟奇迹般连成一片。朱昭宁手中的白子“嗒”地掉在棋罐边缘。
“吞龙?”她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这是何路数?”
许舟抬起眼帘,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治孤。”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利剑出鞘。
棋盘上,那几颗原本奄奄一息的黑子此刻竟成了刺入白阵的尖刀。许舟想起少年宫领奖台上,评委拍着他肩膀说“这孩子治孤有一套”。那时阳光透过玻璃窗,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世界之大,岂能无容身之所?”许舟慢悠悠拾起一枚黑子,在指间翻转,“只有狭小的空间,没有狭小的胸怀。”
他故意学着大公主方才的语气,尾音微微上扬。
朱昭宁突然笑出声来,金步摇的珠串跟着轻轻晃动:“先生教训得是。”
许舟立即垂首:“不敢。”他的指尖抚过棋盘上连成一片的黑子,“许舟说的,只是棋。”
“再来一把再来一把,难得遇到先生这种棋道偏才,再对弈几局。”朱昭宁眼中闪着兴奋的光,红袖拂过棋盘,将散落的棋子扫到一旁。
许舟低垂着眼帘,修长的手指一枚一枚拾起黑子放入棋篓:“殿下有命,自当奉陪。”
大公主忽然倾身向前,金步摇垂下的珠串轻轻晃动:“这次便不让你两子了,让两子可赢不了你。”
侍立一旁的素心猛地睁大眼睛,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她悄悄踮起脚尖,从大公主肩头望向棋盘——殿下何时对年轻棋手这般重视过?
棋子落盘的脆响在静室中格外清晰。许舟的棋力确实逊色许多,但他那近乎偏执的治孤之术,总能在绝境中杀出意料之外的一手。大公主的白棋几次险些被这出其不意的反击打乱阵脚。
“先生大才,”朱昭宁捏着棋子若有所思,“为何不走棋术正道,偏偏只爱这一种剑走偏锋的棋法?岂不是将自己的棋艺局限了吗。”
许舟平静地落下一子:“贪不得胜。”
大公主执棋的手顿在半空。这四个字是棋谚要诀,道的是贪心求胜反易败的道理。她忽然明白,眼前这人是在说——他自知性格如此,只擅绝处求生,若强求掌控全局,反而会输得更惨。
“先生这般性格可做不成棋手,”朱昭宁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白玉棋子,“若是只能做棋子,甘心吗?”
许舟指尖的黑子微微一颤。
他抬眼望向这位权倾朝野的藩王,不明白为何会对一个赘婿问出这样的话。
野草之躯,何曾妄想触摸青天?棋子之命,又谈什么甘心不甘心?
许舟凝视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纹路,指尖的黑子迟迟未落。他忽然抬头,眼中带着几分困惑:“必须活在这棋盘里吗?”
大公主闻言大笑,红袖扫过棋盘边缘,惊起一缕沉香:“也可以活在棋盘外,那便是另一种活法了。”
侍立在侧的几名侍女悄悄交换眼色。素心注意到大公主眉间那道愁绪不知何时已舒展开来,连忙上前撤换茶盏。新沏的雨前龙井在青瓷杯中泛起嫩绿的涟漪。
棋局再开。
黑子与白子在檀木棋盘上接连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大公主连输三局后,眼中非但没有恼意,反而闪烁着愈发浓烈的兴致。她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玉棋子,每一次落子都带着深思熟虑的沉稳。
许舟的额头渐渐沁出细汗。他发现自己的治孤之术被一一破解,那些刁钻的棋路像是被预判了一般,总有大公主的白子提前截断。黑棋的生存空间被不断压缩,最终再无腾挪余地。
“在下输了。”许舟放下手中黑子,声音平静。
大公主指尖转着一枚白子,含笑问道:“先生,本宫的棋艺如何?”
许舟深吸一口气,茶香混着沉水香涌入肺腑:“厉害。”
“若让先生用一个词评价呢?”
“耐心。”
许舟注视着棋盘上已成定局的厮杀。大公主的每一步都像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为营。
她可以为了一个布局沉思数十手,仿佛胜负早已置之度外。可当最后一子落下时,许舟才惊觉,原来所有看似随意的落子,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所做的精心准备。
棋枰上,白子连成一片浩瀚星河,而黑子则如几粒孤独的尘埃,湮没在这片璀璨之中。
朱漆门被轻轻叩响,一名翠衫侍女垂首而入。大公主执棋的手悬在半空:“何事?”
“禀殿下,”侍女双手奉上青皮信函,“苏家刚送来的,说是您要的东西。”
朱昭宁指尖挑开火漆,扫过信笺后眉间郁色顿消。
许舟目光在信函上一掠而过,又迅速垂下。
“先生好奇?”
大公主将信笺收入袖中,“苏府刘大夫对辽州按察使陈明远有救母之恩。九年前若非他施以金针,陈老夫人早已西去。”
她指尖轻点案几,“如今辽州粮仓尚存糯米,这封信便是取粮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