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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芙缓缓倒在软榻上，疲惫地叹了口气。
小桃端着茶水走进来，说：“大小姐，方才您不在的时候，阿平过来了。他说二少爷明日就要上贡院参加乡试了，问您可有什么话要叮嘱他的？”
二少爷……
沈若芙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猛地从榻上坐起来，面如寒冰。
“大小姐，您怎么了？”小桃被大小姐的脸色吓到了，担忧地问。
“没什么。”沈若芙回过神，强行保持着镇定，说：“你让阿平不用等了，先过去吧。待会儿你吩咐厨房做一桌他爱吃的菜，再去库房找一个金鱼锦鲤袋，一起给他送过去。”
小桃笑着应是。
沈若芙双手撑在榻上，望着小桃离去的背影，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沈见青怎么可能不是父亲的孩子？！
沈若芙不愿承认，可眼下许多线索都在不约而同地指向这个事实。
伺候过母亲的嬷嬷多年前曾和她说，母亲可能是在生下她后不久就知道了父亲养外室的事。
苏妙莹则说，弟弟周岁宴那天，裴阁老来了府上找母亲。
这样一算，时间是能对得上的。
最奇怪的，是父亲的态度。
父亲不喜欢她这个长女，是因为她总为了母亲早逝的事怨恨他，指责他，一而再地挑战他作为父亲的权威。相比之下，父亲对安分守己，沉默寡言的三妹妹则要好得多。
但父亲不喜欢沈见青，哪怕沈见青成了他的独子，也依旧不待见，却是毫无理由的。
沈若芙一时想起，沈见青十岁那年，父亲从他一个老朋友那得到了一本梦溪笔谈，据说是徽宗年间拓印的孤本。
沈见青很是喜欢，可父亲却苏昱衡年长为由，把书给了苏昱衡，看都不给沈见青看一眼，哪怕他明知苏昱衡根本就不爱读书。
再有就是母亲去世后，父亲莫名嫌弃沈见青原先念书的私塾离家太远，来往不便，让沈见青换到百顺胡同的书院去。
沈见青去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在那间书院里念书的全都是些纨绔子弟，小小年纪就学会在外头吃喝嫖赌。每天上课不是顶撞先生，就是和朋友玩闹。
在这种环境下，沈见青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念书。
可他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多说也是无用，便默默忍着。
直到几个月后，有个同窗以约沈见青去书坊为由，把他连哄带骗带到赌坊里，想引诱他和自己一起赌钱，结果自己因欠债，被赌坊讨债的人打个半死不说，还连累得他也挨了打。
沈见青忍无可忍，这才把书院的各种情况告诉了沈若芙。
沈若芙气得不行，直接写信和外祖父和外祖母告状，父亲才不情不愿地给沈见青换了书院，她也因此挨了骂……
类似的事，在过去数不胜数。
以前沈若芙总觉得，父亲这样对他，肯定是苏妙莹在从中挑拨离间，不想让他们三个孩子好过。可现在想来，如果父亲不想这么做，苏妙莹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显然是没有的。
父亲明知苏昱衡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却仍旧不肯稍微重视一点沈见青，这放在什么样的人家里，都说不过去。
除非，沈见青的的确确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思路理清后，从前的一些疑点也就有了答案。
难怪前世沈见青在弃明投暗后，能毫不留恋地离开沈家，连三妹妹都不管，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难怪父亲执意要保下苏妙莹的孩子，难怪父亲那么着急要纳妾……原来是要断子绝孙了！
可父亲为什么明知沈见青不是他的种，却不戳破呢？
戳穿了这件事，他面对外祖家时也不至于那么理亏，也不至于被外祖母指着鼻子骂那么多年。
单纯爱面子肯定说不过去，到底是为什么……
杂乱的思绪收拢，沈若芙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开始冷静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事关沈见青的身世，她总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和父亲好好聊聊这件事？
这个想法一出，沈若芙就觉得行不通。
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父亲隐瞒了这么多年，既然父亲选择这么做，那就不会因为她的询问，而轻易改变主意。
不如，干脆去找裴溪云谈谈吧。他帮了自己这么多次，证明他对母亲还是有一点愧疚的。
她可以利用他的愧疚，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事。
做好决定，沈若芙便到书房写了一张拜帖，让阿宝送到裴阁老府上去。
原以为裴阁老日理万机，不会那么快回复她。没想到，当天晚上，裴溪云就差人送来一封信。
只可惜信上却说，他明日一早就要去大兴办差，要到中秋这日才能回来。还说等他回来，再同她联系。
沈若芙有点失落，但也只能耐心等待。
……
沈见青的乡试一考就是九天六夜，分为三场，每场考三天。每考完一场，考生可以回住处休息一晚。
但在那三天里，考生们的吃喝拉撒都在贡院里，不许互相交流，更不许外人探视。故而乡试不仅是在考验考生们对知识的掌握和理解，对考生们的身体状况同样是一种巨大的考验。
前世沈见青参加乡试时，沈若芙每天都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一大清早就带着丫头坐马车到贡院门外等着。
她记得那时，每天都会有考生因为考题太难，不得已中途放弃，失魂落魄地从贡院里走出来。还有的因为压力太大，身体素质不行，不是吐了一身，就是当场晕过去，被守卫用担架抬出来。
沈若芙心惊胆战地等了九天，每隔三天看到沈见青安然无恙地从门里头走出来，她就松一口气。
直到考试全部结束，她看到沈见青第一个昂首挺胸地走出来，十分为弟弟感到骄傲。
后来她才明白，一个人若心术不正，读书读得再好又如何？
聪明之人若与恶为伍，比起愚蠢之人作恶，给天下带来的伤害只会更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