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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刻，场间情况刚刚得到控制，纸人邪法失控，宣武卫震慑全场，更有大名鼎鼎的杨天师亲至，局势一片大好。
可只一个转眼，又演变成了眼下这般绝境。
就连那些军士，甚至宋书晴几女，也都被红纸沾身，只几个呼吸，便全都倒地不起，身躯枯萎。
可戏台之上，杨天行却似乎对这厅中突兀巨变，完全视若无睹。
说来话长，实则这厅中所有变化，都只在他那一指点出的间隙中发生，此刻，正好触及洛霓裳眉心。
随着他指尖金光一闪，洛霓裳原本僵住的娇躯一颤，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唯有眉心处，一团黑雾喷涌而出。
黑雾在空中扭曲翻滚，迅速凝聚成形，化作一个与洛霓裳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虚影。
这身影同样身着凤冠霞帔，面上妆容娇艳，只是显得虚幻缥缈，如同水中倒影，镜中花月，正是怜幽的尸魅之身。
她此刻本体暴露，周身鬼气森森，眼中却并未有多少凶厉气息，反而看着杨天行，目露惊悸。
杨天行收回手，顺势将洛霓裳软倒的身子接过，揽入怀中。
耳边听着众人惊叫连连，杨天行看向那空中怜幽虚影，忽而一笑，淡淡开口：“呵……”
“你那惑心之术，骗些凡人还可，怎敢妄图来，迷惑于我？”
顿了顿，他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惊恐的面容，那快速干枯腐败的肉身。
他缓缓摇头，语气平静，不带一丝嘲讽，似有遗憾：“一念控人生死，肉身随意变化的神通，连我也不曾习得，遑论你区区尸魅……”
戏台上空，怜幽鬼影飘飘，把杨天行话语听在耳中，心中再无半分侥幸。
正如杨天行所言，真要论起来，她不过是个正经修行百余年不到的尸魅，乃是阴灵之属。
再加上如今世道，她哪里来的这诸多神通手段？
此前那一念间摄人生魂，化作纸人，更抽人生机取其心血，驱鬼驭尸，还要行那转生之法……
这诸般种种，实则九假一真，本质不过是幻术迷眼，操弄人心的手段。
先前她妄图以所有人性命之危迫杨天行施以援手，她好趁机夺回洛霓裳身体的控制。
此刻，却也是算计落空，还被杨天行一口点破虚实，心中已生出惧意。
“这位……这位公子……”
怜幽脸色变换数次，最终，却是将所有厉色收敛，反而怯声开口，也不唤“天师”，反倒叫起了“公子”。
“公子所言不虚……”
“小女子怜幽，不过一孤魂野鬼，在外漂泊多年，如今魂归故土，思念之下，一时心切，才做下今日祸事……”
她话到此处，明明是虚幻的形体，居然也掉下泪珠，语气更是悲切，完全就似一个受尽委屈的富家小姐，楚楚动人。
杨天行却是不为所动，却也不急着去破除她的幻术，只盯着她，似在等看她还能说些什么。
怜幽暗暗咬牙，面上却更显悲凄，她虚幻身形在空中一晃，竟是大着胆子，贴到杨天行身前。
她先朝着杨天行柔柔一礼，而后抬眸，直视杨天行的眼睛，语带祈求：“公子……”
“小女子此番行事，只不过为唤回昔日郎君残灵，与其一会。”
“眼下厅中诸人，虽神魂有损，却未曾有谁真个伤及性命，如今……如今，奴家自知己罪，任凭公子发落……”
她说到最后，又低头伏首，躬身再拜，居然是不做任何防备，一副完全任杨天行处置的态度。
配上其肩头轻轻抽动，啜泣声隐约入耳，若一般人，恐怕还真难免生出几分心软。
可杨天行听到她最后之言，却是再次摇头。
他目光扫过台下，场间众人，几乎已倒下大半，只余几名军中高手，还勉强站立挣扎。
收回目光，杨天行正要开口，忽而感觉伏在胸膛的洛霓裳娇躯轻轻一颤，显然，已经清醒。
可而后，她却又安静下来，宛若昏睡，杨天行无声一笑，也懒得揭破。
他看着眼前似伏身等候发落的怜幽，声音平静，淡淡开口：“若真如此，饶你一回也无不可……”
怜幽深深垂下的双眸中，瞬间亮起喜色。
可下一刻，杨天行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惜，你来金陵不过半月，却已害了十数条生魂……”
“我所料不差，你这些时日，是在以血炼之法，祭炼那只镇魂铃罢。”
他话语平淡，不似疑问，只是在简单陈述，传入怜幽耳中，却令其心肝胆颤。
“公子，我，我……”
怜幽还想辩解，却是呐呐难言，杨天行几乎把她所有底细都看破，令她无话可说。
见她如此，杨天行摇摇头，颇感无趣。
与此同时，厅中最后一名军士也倒在地上，自此，正厅当中，只余下戏台上杨天行一人站立。
“你既无话可说，那……”
几乎那最后一人倒地之声刚起，杨天行便同时开口。
说话间，他右手平伸，虚空一引，无形灵气流转，转眼间，虚幻剑影凝形。
他目光垂下，看着正抬头望来，颤颤难言的怜幽，漠然开口：“我便，送你往生。”
怜幽惊骇万分，她早片刻便想逃离，可杨天行分明没有任何术法施展，她就是难动分毫。
此刻，她只能尖声怒嚎，面色再无半分凄婉美丽，貌若恶鬼：“不，你不能杀——”
“嗤！”
怜幽根本没看清杨天行如何出剑，只听见似利刃划过纸张的声音，细微却有些刺耳，把她的厉啸掐断在喉间，戛然而止。
“……我。”
足足过了片刻，她口中才传出细若蚊蚋的最后一个“我”字，就此，再无声息。
杨天行手中，剑影无声飘散，化做点点灵光归于天地。
与此同时，正厅当中，一阵光影扭曲变换，众人身上那腐朽干枯的死亡气息顷刻消散，血肉重新变得饱满。
半空中，那还在漫天飞舞的染血碎纸，也纷纷扬扬间，化做点点辉光，消泯无形。
“我……本府这是？没死？！”
戏台之下，李瀚明茫然睁眼，死死捂住眉心，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口中喃喃自语，目中满是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