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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天边皎月西斜。
金陵城内外皆昏沉一片，唯有几点稀疏灯火，可秦淮河上却喧嚣更甚白日。
河面上一艘艘雕梁画栋的画舫次第排开，灯火通明，将河水也映得一片通红。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其间夹杂着女子娇笑声和客人们的谈笑声，脂粉香气伴着河风，传出数里之遥。
“哟，这不是谢小侯爷嘛！您可是稀客啊！快里面请，里面请！”
谢东山刚踏下吱呀作响的跳板，还未站稳，耳旁便传来一声刻意拔高的谄媚招呼。
他眉头一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锦缎长袍、手拿折扇的中年男子正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伙计。
“哟，这不是‘福大管事’吗，今儿怎地这般热情，亲自在外迎客？”谢东山收起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
“瞧您说的，哪来什么管事，您小侯爷大驾光临，我这做奴才的，还有不出来热情招待的理？哈哈哈……”
那“福管事”向谢东山连连笑着拱手，视线却有意无意地瞟过他身侧之人，最终停在了一袭白衣的杨天行身上。
他那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这位公子看着面生，不知是……”
“这是……我朋友，杨公子。”谢东山下意识开口，话到嘴边又换了个称呼，紧接着出声反问，“怎么，这红楼什么时候还查起户籍了？”
“哈哈，哪里哪里，您误会了，二位爷，快快里边请进。”
福管事连忙摆手，只是仍忍不住又朝杨天行多看了几眼——
他眼光何其毒辣，一眼便看出二人地位高低，不由心中暗自揣测这位“杨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这位金陵有名的纨绔二代俯首。
他这厢正疑惑间，却见那名白衣公子已然踏步前行，根本没有对他稍加理会的意思，谢东山见此，也是紧随而上。
说话间二人已踏上这“红楼”，浓郁的脂粉香气便扑面而来。
谢东山深吸一口，露出几分沉醉，转头却见身侧之人一脸平静，甚至眉头微皱，好似周遭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不禁心下暗笑：杨天师啊杨天师，再厉害，终究也是年轻人，这不，怕是还未开窍呢。
“嘿嘿，杨……杨兄，这边走，且听我与你讲，今晚这热闹，你可算见着了。”
谢东山凑到近前，刻意压低声音开口，“这红楼别的且先不说，只说今晚这‘月夕花朝’，就非比寻常……”
他摸着下巴，眸中带起期待，仿佛迫不及待，口中啧声连连：“啧啧，要说我来了这么多次，也没碰上过几次，更难拔得头筹……”
“还得多亏您呐！”他忽而一拍扇子，对着杨天行挤眉弄眼，“要不是您说今儿要来，我才托人一问，这不巧了——嘿，正好赶上！”
杨天行无声失笑，也不觉得聒噪，他脚步不停，口中淡淡“嗯“了一声，态度很是随意。
“您有所不知，”他这副态度，让谢东山谈兴更胜，继续得意解释道，“这‘月夕花朝’，可是红楼的招牌节目，却并非每月都有，唯有当季最红的花魁，才偶尔举办一次。”
“名义上是和姑娘一起‘赏风弄月’……”他凑近了些，语气意味深长，“实际上嘛……嘿嘿，你懂的，不过是，价高者得。”
杨天行瞥了谢东山一眼，没有说话，显然对这些弯弯绕绕并不感兴趣，他视线随意打量身周，无声间，眸中有赤金流光一闪而逝。
福管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笃定：这位“杨公子”，绝非池中之物！
他定了定神，躬身在前引路，将二人领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大厅外，还未入内，震耳欲聋的喧嚣已扑面而来。
杨天行视线也正好掠及此处，他不动声色，嘴角勾起一抹轻笑，眼底有了然闪过：看来，这就是今晚的目的地。
“杨公子，谢公子，这‘月夕花朝’可不是谁都能参加的。除了极少数的贵客……”
福管事躬身在前，临进门时，故意停顿了一下，同时侧身，偷偷观察二人反应，似还欲探究杨天行根底。
他这话说得直白，却还未把话说完，一声娇媚入骨的嗓音便从身侧传来：“哎呦，这不是小侯爷嘛？”
“王福，你怎这般招待客人？不怕人说我红楼不懂待客？！”
话音未落尽，一位身着艳红色罗裙，身姿丰腴，约摸三十许的女子扭着腰肢款款而来。
她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红……红姨！”
福管事见到来人，霎时变了脸色，哪还有心思理会杨、谢二人，连忙躬身行礼。
“嗯。”被称为“红姨”的妈妈桑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却从近身后，就牢牢锁在杨天行身上。
她眼睛微微一眯，妩媚神色有那么瞬间一滞，忽而闪过讶色，紧接着连连娇呼：“哎呀呀呀——！”
“这不是！这不是江南的杨天师嘛！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好让奴家早做准备呀！”
她竟是认出了杨天行的身份。一边说着，她亲自上前，还想要挽住杨天行的胳膊，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
杨天行根本不为所动，也不闪避躲闪，只轻轻一眼瞥去，眸带三分冷意。
“呃——”
那红姨口中一滞，笑颜瞬间僵住，刚要触碰到杨天行胳膊的指尖也停在半空。
明明杨天行什么也没做，她却是再不敢妄动分毫，涂满脂粉的额头泌出细密汗珠，身子竟是颤颤不已，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哼，”杨天行此时才冷哼一声，迈步自顾往前，同时开口吩咐，“前方引路。”
红姨如蒙大赦，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在地，幸好一旁早有机灵的丫鬟上前扶住。
她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王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前方引路，自己则落后几步，根本不敢再与杨天行同行。
很快，随着人流入内，杨天行身影一道消失。
“妈妈……”，一名模样娇俏的女子靠近，小心翼翼询问，“刚刚那少年，究竟是何等人物？”
红姨瞥了她一眼，一时无言，只在心里暗道：这江南杨天师，竟比传闻还要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