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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倏忽，转眼，三月廿九。
杨国公府门口，朱雀大街中央，一队车马正忙忙碌碌，仆役往来不休搬着东西，引起行人驻足，一时好不热闹。
“这是做什么去？”
“不知道啊，杨国公府可少见这么热闹……”
“是啊，这杨门一家数辈就从来不是什么豪奢之辈，更多有善名，可惜……”
“小声点，这里面水可深着呢……”
能住在这杨国公府附近的也多是金陵名门望族，话题只稍一深入，就仿佛触碰到什么禁忌般纷纷止住，连带看热闹的心思也散去几分，转眼各自离去。
杨天行立于正门石狮旁，把这些窃窃私语全然收入耳中，却丝毫不以为意。
说到底这些人也只是以讹传讹，那份敬畏深重，更多原因还是在坊间流传的“天家欲除杨门而后快”这一说法。
可杨门惨案背后牵涉之广，隐藏之深，便是杨天行苦心调查之下，也方才摸到一丝端倪。
在和王克己深谈之后，他又北上亲见那位栖霞先生柳道元有过一次密谈，他虽不会尽信王克己其人，却也大致认同了天子非是幕后黑手的结论。
“不过，且不论背后何人，崔家，大雪山悬空寺，还有天狼王庭……”
杨天行等得有些百无聊赖，心中随意盘算着如何一步步进行清算，先把这些明面上动手的仇寇，一一剪除。
似是察觉他有些心不在焉，刚刚指挥仆役搬完一盒礼品的宋书晴凑到他身前。
“七郎？”她歪着脑袋，伸手在他眼前摇晃，“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杨天行淡淡一笑，抛开那些杂乱想法，不去回答，而是反问道：“收拾好了没？这可都快到午时了。”
他这番转移话题果然有效，宋书晴一停马上有些急，气鼓鼓抱怨：
“还不是你，之前不是说明日启程，走水路么，结果今天提前出发不说，还要先走陆路，我给婉婉备上的礼物可不能落下……”
说着，她似乎不解气，挥手拍打杨天行的胸口，却根本没带上什么力气，轻柔好似按摩，结果越打越气。
杨天行看出她脸上表情，心中好笑，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水路陆路行程也差不了多少，离花月节可还有十多天呢，沿途看看风光不也挺好。”
见宋书晴还是没什么兴趣，他忽而一笑，凑近了小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去看芦苇荡吗？这次正好顺道，我们可以一起……”
宋书晴听到芦苇荡三个字眸光瞬间一亮，正自高兴，又听闻杨天行后半句话开头，当即不知想到什么，红着脸打断道：“杨七郎！你住口，不准往下说了！”
她这声音有些没控制好，屋檐下佘老太君都听见了，她笑呵呵瞧过来，却是完全没有过问的意思，只有老太君身后杨珺瑶满脸鄙夷，看着二人打情骂俏。
杨天行本就是故意打岔，他此行临时转陆路，却是有些别的想法，但不好和宋书晴细讲，也没有那个必要。
“少爷，书晴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您看……？”
福伯也听见那片刻动静，他笑着上前汇报，顺便替脸红到耳根的宋书晴解了围。
杨天行目光扫视一眼，入眼足足有五辆马车，其中两辆满满塞着各色礼物，另一辆也装了小半，剩余便是些日用杂物，最后两辆供杨天行宋书晴各自休息。
连带仆役护卫十数，马匹七八，虽还算不上什么豪奢，但也有些人头攒动的意思。
“就是寻常游玩，弄这么麻烦……”杨天行有些无奈，小声念叨。
按他原先的想法，只需轻装简行，一车数马，仆役二三，便可直接过去了，往来也更加方便，可宋书晴坚持之下，最后弄成了这般景象。
宋书晴离得很近，正好听得一清二楚，当即柳眉一正，认真道：“七郎，你可是第一次登门去拜见婉婉父母，再怎么郑重也不为过……”
说着，她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红，抿着唇，小声道：“你，你难道就不担心，将来婉婉不能嫁给你吗？”
杨天行看着她这番作态，联想到她近日在二人私下间也老是莫名其妙脸红，忽而脑中闪过明悟。
“她这……莫不是在想将来四嫂和一起嫁过来的场面？”
杨天行以手支住下颌，认真看着宋书晴的眉眼，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书晴，”他忽而俯过身，几乎脸对脸开口，“你刚刚，是不是在想将来——”
“没有，你瞎说什么？我什么也没有想！”宋书晴瞬间急眼，伸出双手去捂杨天行的嘴。
“唔……放手，”杨天行不想躲，任由她捂个严实，最里声音走了调，“……行行行，我不说了，再不放手我可咬了啊……”
含糊声音发出威胁，却格外有效果，宋书晴双手似乎触电，瞬间弹开，眼带惊惶四望。
她偷眼去瞧，结果发现好巧不巧，老太君，杨珺瑶，福伯连带府中下人居然都眼巴巴看着这里，耳朵也纷纷竖起，显然听到杨天行刚才话语，正一个个偷笑。
杨天行自然也瞧见这幕，他却是丝毫没有害臊，大大方方笑骂：“一个个愣着干什么，快收拾收拾，再不动身是要等天黑？”
“诺！”
众人齐声应诺，有人去解马绳，有人去点暖炉，备小食，瞬间四散而开，唯有笑声窃窃入耳。
宋书晴总算缓过劲来，恶狠狠瞪着杨天行，压低声音威胁道：“以后不准再外面说刚才那种话了，听到没有？”
杨天行故作不知，疑惑道：“说什么话？”
宋书晴气得咬牙，却再也不肯上杨天行的当，只含糊警告：“总之你不准说，也不准做，上次你——不对，没有上次，记住没有？！”
杨天行见她似乎变机灵了，也不打算再拿这件事逗趣，笑着点头顺从：“好好好，记住了，记得清清楚楚，行了吧？”
见他如此老实，宋书晴有些疑惑，总感觉不像他往日习性，却又无话可说，只能轻轻“哼”了一声，干脆转身走开，自顾上了队伍当中一辆马车。
“少爷，马上出发，您是乘车还是……？”福伯上前，笑着询问。
杨天行脸上笑容残留，随意摆了摆手，口中道：“烦请福伯帮我备马，正好看看这阳春三月，江南风光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