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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记忆错乱和新思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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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饭馆门口告别时,倪女士的姿态保持得很好,脸上看不出哀愁。

一进入小房车,整个人就垮掉了。一路都靠在徐英华身上,喃喃低语:“她不是我的古丽……我的古丽又在哪里?”

徐英华没有回答。后来才私下同姜南说,像古丽那样被收养算是运气很好,还有一些孩子的生死都无声无息。那时候连队外面就是荒漠,偷偷生下来埋了谁也不知道。有时开荒会挖出细小的骸骨,也有人撞见过骆驼刺里残留的血迹。

“我觉得倪女士不会把古丽丢掉。”姜南摇头,“就算抛弃孩子也是不得已,一定会给古丽找一条生路。否则为什么还要来找?”

徐英华叹气:“可现在怎么找?按她记得的那些,就该是这个古丽,偏偏又不是。”

“有可能是记忆错乱。”姜南说。

在压力最大的青春期,她也有过短暂的错乱。把老师昨天布置的任务,当成已经完成的。去世数年的外婆,好像上个假期才能探望过自己。

后来她有钱去看了心理医生,才知道这是一种轻微的认知功能障碍,焦虑抑郁和睡眠障碍都可能导致。

倪女士的认知功能本身就有问题,很可能无意识地把在连队照顾的古丽和自己亲生的古丽混淆起来。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大脑根据照顾这个古丽的经历,以及别的故事,自动编造出一些虚假的内容,让倪女士以为自己真的有一个叫古丽的亲生女儿。

为此,姜南连夜求助了自己的心理医生。

医生肯定了她的判断,并提醒说:记忆错乱很难分辨,因为当事人会坚信自己的回忆是正确的。这种情况不能跟着记忆走,必须找到可信的实物证据,比如日记、旧照片之类。

给完建议之后,医生突然说:“本来以为你要咨询自己的问题。最近还会做那个噩梦吗?你已经很久没有来找我了。”

姜南一怔。

翻看记录,发现最后一次记录还是四月底。那时她和周游刚闹翻,选择继续旅行并成为独立摄影师,努力告诉自己这是正确选择,心里却难免惶恐。童年时被关在家门外的黑暗和寒冷,便自动从梦境滋生。

“我已经很久不做噩梦了。”她慢慢打字回复,“或者说,很少做梦。每天躺在睡袋里都能一觉睡足八小时。”

最后一次的噩梦她已经不太记得,只记得倪女士枯瘦的手在被子上打节拍,窗外是狂风暴雨,她的梦里却回荡着“不怕刀,不怕戟。不怕鬼,不怕魅……”的歌声。

现在偶尔的梦境里,只有大漠和绿洲,红柳树和沙枣花,还有一路上遇见的那些人。童年的阴影已经彻底化沙扬风,她心底已经不再怨恨,也不再渴求被父母或粉丝认同。成为独立摄影师似乎也不再艰难,就算拍不出完美的照片,至少她拍出了自己喜欢的照片。

她想了想,简短总结道:“现在我很轻松。”

“看来新疆是个好地方。”医生回复。

“是的,新疆是个好地方。”

对话结束后,笔记本电脑返回桌面。塔里木湿地的夕阳下,三张笑脸无拘无束。姜南安静地盯着屏幕,忽而垂下眼睫。

“古丽不是古丽”,这件事对倪女士的打击很大。好在很快她们又找到新思路。

“六六年底你就从七团调走了,七六年才回上海。这中间还有十年,你的古丽应该是那时候生的。”徐英华说,“按小姜的说法,你可能只是记岔了。”

“真是我记岔了?”倪女士将信将疑,听完姜南转述的“心理专家意见”,又开心起来,“对对,是我老糊涂了。我调去了别的团场,我的古丽一定在那里等我。”

至于她调去了哪个团场,场部服务中心已经查不到了。那时候纸质档案遗失严重,一纸调令更是难查。

徐英华也只记得是从农一师调去了别的师:“当初你表现好,特别受重视。那边缺人手带队,就把你抽调过去。本来讲好借两三年再回来,我还一直等着,哪晓得就再没有下文。”

好在倪爱莲调走几年后还来过信,她一直好好收藏着。现在翻箱倒柜找出来,信封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信里也没有提到明确的地点,只是简单描述了到处是风沙的工作环境,“这里”比七团更忙碌的工作状态,表达和朋友两地分开,一心共建的决心。

姜南敏锐地注意到,信中提到了“维族老乡送的葡萄特别甜”。

她还记得,在吐鲁番时,倪女士就有关于葡萄的回忆。七团这里很少种葡萄,看来果然是记忆错乱。

但是到处都是风沙的地方,在新疆也太多了,这又要从何找起?

“嗐,我也是糊涂了!”徐英华突然站起来,急匆匆拉开电视柜下的抽屉,抱出几大本相册。

“当年和信一起寄来的,还有张照片。我记得,是站在场部院子里照的,没准能看出点啥。”她翻开最老的一本相册,黑色卡纸的边角已经磨平泛毛。自己剪的四角贴不够牢固,扑簌簌几张黑白照片落下来。

六七十年代拍照还是项奢侈的活动,徐英华本人的照片并不多,收藏的大部分是集体照和战友们互赠的照片。她还很细心地用小纸条在每张照片下注明了人名、时间和地点。

很快,她们就找到倪爱莲寄来的照片,备注是1969年,爱莲寄赠。

照片上,倪爱莲和四个姑娘站成两排,都举着手,踮着脚,是在跳维吾尔族舞的姿态。她站在前左,笑容明媚张扬,穿着浅色短袖衬衫,两髫的麻花辫已经变成一条粗黑的长辫斜挂胸前。

在她们身后,是一间偏偏倒倒的土房子。再远一些,能看见些模糊的房顶和树林。

“这……也看不出是什么地方啊。”姜南皱眉。

“不要急。”徐英华把照片抽出来,“我们那时候,都爱在相片背后写字,喏——”

照片背后,娟秀的字迹写着:赠根娣,一九六九年五月,与六十五团战友摄于场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