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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出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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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三贼在“悬壶居”转眼已有三月,这三月他在陆老头面前就是手脚勤快、好学爱问的好少年。

崇宁十七年的腊月,西京城落了十年未遇的大雪。破三贼又出去西山采药,这段时间,陆老头自觉教他认得不少草药,偶尔便也就近让他到城外西山采采药,多少没有要求,只是要求他完成这一行为,可能这也是成为大夫必修课吧。夜幕时分,破三贼归来,呈上今日所得。

陆掌柜眯眼细看——雪灵芝根须完好,菌伞未损分毫,这般品相便是老药农也难采得。他抖开羊皮袄裹住少年,往火盆里添了两块松炭:\"先暖暖身子。\"

破三睡在晒药阁楼,薄被下垫着新晒的艾草。

黎明未至,他便摸黑起来扫院子,积雪堆成个憨态可掬的药王像。陆掌柜晨起时,正瞧见少年用桂枝在雪人掌心勾穴位图,神门、内关、合谷分毫不差。

\"认得穴位?\"

\"在家跟游医学过几手。\"少年低头搓着冻红的手。

老医师从袖中摸出枚铜钱:\"若能用三根银针,让这铜钱在桌上转满十圈……\"

破三取针扎向铜钱方孔,针尖点在\"崇宁通宝\"的\"宁\"字尾勾。铜钱竟如陀螺般旋转,针尾轻颤如蜂鸟振翅。陆掌柜的茶盏停在半空,泼出的水渍在桌面洇成朵青莲。

悬壶居的紫檀药秤传了三代人。

破三每日寅时起,将三百味药材分门别类。陆掌柜立在榆木柜台后,苍老的手按着《千金方》逐一点拨:\"车前子需用竹刀切,铁器损药性;乌头与贝母不可同屉,气味相冲。\"

少年学得极快。谷雨那日暴雨倾盆,济世堂送来个绞肠痧的孩童。陆掌柜金针刚触到气海穴,破三突然打翻艾绒罐。老医师正要呵斥,却见艾灰飘落处,孩童腹部青筋如退潮般消散。

“细细看着”,老人指尖拂过病童足三里穴。

陆掌柜捻须的手顿了顿,当夜将珍藏的《子午流注针法》放入破三贼枕下。

崇宁十九年秋,西京爆发痘疫。

悬壶居前排起长队,破三抓药如飞。某日斜刺里冲出个中年人,怀抱一稚童,手中刀尖直指陆掌柜:\"老东西!我儿用了你的药浑身溃烂!\"

少年闪身挡在前,药柜里飞出片陈皮黏住刀身。趁乱翻开病童衣襟,见溃烂处隐有细虫蠕动:\"这不是痘疮!\",中年人顿上原地,破三贼抓起雄黄粉混入灯油,火焰腾起青烟,孩童脖颈爬出数十条红头蛊虫。

\"取三斤雄黄酒!\"陆掌柜金针渡穴的手稳如磐石。之后两悬壶居门前又多了块\"妙手仁心\"的匾额。

崇宁二十一年上元夜,师徒对坐后院晒药台。

陆掌柜摩挲着祖传的青囊针:\"这针救过宰相,也救过乞丐。\"他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染了血丝,\"二十年前我救了个不该救的人。\"

破三添酒的手一颤。他早发现师父心脉有损,每逢阴雨天便胸闷气短——那伤形似重锤所击,却不知来历。

\"医者眼中只有病人。\"老人将针囊推给少年,\"明日你去赵府看诊。\"

夜里少年潜至老人房中渡了些许真气,他看出老者身有旧伤,他也束手无策,只能用灵气温养,让老人家多活些时日,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赵员外头风十年,太医院判也束手无策。

破三拈起三寸毫针,隔着绸衫刺入风池穴。赵老爷只觉百会穴如有清泉涌流,却不知少年以特殊手法震开了淤堵的脉络。待看到痰盂里咳出的血块裹着碎骨渣,满屋人骇然失色时,少年已收针退至门边。

\"此乃陈年箭伤入脑。\"他指着赵员外后颈旧疤,\"需辅以川芎茶调散。\"

陆掌柜在堂前听到消息,把用了四十年的脉枕塞给徒弟:\"明日挂牌坐诊吧。\"

崇宁二十二年春分,悬壶居的杏树开了第一茬花。

破三跪在青石地上,将五年来整理的《太乙针经》捧过头顶。陆掌柜翻开泛黄的册子,见\"透天凉烧山火\"等绝技旁添了蝇头小楷,某页还夹着晒干的杏花——正是他当年咳血时少年偷偷换掉的方子。

\"去吧。\"老人将出师帖压在《青囊遗录》上,\"西厢房给你留着,空了回来看看\"

少年却对着满墙药柜行大礼:\"授艺之恩未报,不敢言去。\"他想多陪陪老人家

斜阳染红青囊针时,陆掌柜望着抓药的背影恍惚——那手法气度,竟像极了自己早夭的独子。

此后,西京城多了位\"小陆神医\"。每逢雨夜,总有个灰衣老者提着灯笼立在悬壶居檐下,直到看见阁楼亮起灯火,才背着手慢慢踱回后院。破三的药柜最底层,永远摆着师父送的紫檀药秤,秤盘上刻着八个蝇头小字:\"医者仁心,青囊永续\"。

崇宁二十五年的寒露,西京城笼罩在绵绵秋雨中。悬壶居檐角的铜铃生了绿锈,响声沙哑如老者的咳嗽。陆掌柜蜷在藤椅里,膝上盖着破三新缝的狐皮褥子,看学徒抓药的背影在雨幕里忽明忽暗。

\"三儿,把《青囊遗录》拿来。\"老人声音像晒干的蝉蜕,一碰就要碎在风里。

破三搁下正在研磨的羚羊角,从药柜暗格取出裹着蓝绸的医书。泛黄的书页停在\"回阳九针\"那章,陆掌柜枯枝般的手指抚过插画:\"这套针法…我始终没悟透第三针……\"

少年突然跪在青石地上,袖中滑出三寸金针:\"师父,让徒儿试试。\"破三贼只在陆老面前施出三针,老人家欣慰的笑了,嚷嚷道:“后续有人,后续有人”,老人家不知道的是,只要破三贼想,九针瞬息可施…

寒露之日,老人家把破三贼喊到跟前,把家当储放位置一一与少年交代清楚,说自感时日不多,而今少年医术也青出于蓝,告诉少年医者当有仁心,很高兴这五年有少年的陪伴。少年站他身旁,垂首低语:“你身体还康健着呢,只是有些操劳过度而已,休息些时日,再调养调养也就好了”。

老人摆摆手,望着檐角滴落的雨珠笑了:\"八十有三,够本了。\"

霜降前夜,陆掌柜发起高热。破三把诊床搬到堂前,十二盏油灯照得满室通明。赵员外送来百年野山参,济世堂的学徒扛来整篓银炭,曾被南疆蛊虫所害的妇人跪在门口彻夜诵经。

\"让他们回吧。\"老人攥着徒弟的手,\"陪我说说话。\"

破三用艾草煮水给师父擦身,忽然摸到他肋下三寸的旧疤——那是二十年前为救被山匪砍伤的镖师留下的。陆掌柜浑浊的眼里泛起星光:\"那孩子后来开了镖局…上月还送虎骨来……\"

子时的梆子声穿过雨幕,老人忽然说想吃糖渍杏脯。破三翻遍药柜找出罐陈年蜜饯,喂到第三颗时,师父的手已凉得握不住瓷匙。

\"三儿啊……\"陆掌柜忽然睁大双眼,枯瘦的手迸发出惊人力度,\"去开西柜第三格。\"

紫檀药柜吱呀作响,破三捧出个蒙尘的桐木盒。盒里躺着支白玉参,参须盘成寿字纹——这是老人六十大寿时,百位病家凑钱打的贺礼。

\"切三片入药,余下的…\"老人剧烈咳嗽,帕子上绽开红梅,\"留着救该救的人。\"

破三的银针颤抖着刺向涌泉穴,却被师父按住:\"莫费力气了…\"老人望着梁上\"妙手仁心\"的匾额,\"这些年看你…把悬壶二字…担得妥帖……\"

更漏滴到寅时三刻,陆掌柜忽然轻笑:\"这五年…快活啊……\"尾音散在穿堂风里,握着破三的手倏然垂落。

悬壶居门前的杏树一夜落尽黄叶。破三给师父换上崭新的青布长衫,发髻间别着他最爱的湘妃竹簪。赵员外带着全城七十二医馆的匾额来祭,济世堂的老对手在灵前哭成泪人。

\"陆老救过我家三代人。\"卖炊饼的王婆颤巍巍捧出双千层底布鞋,\"去年他说想要双软底鞋走路……\"

曾被南疆蛊虫所害的孩童已长成少年,在棺前磕了九个头:\"那日若不是陆爷爷看出蛊毒,我早被当成痘鬼烧了……\"

破三跪在灵柩旁烧纸钱,火盆里突然爆起个火星——露出师父教他认药那日,老人用烟杆敲他手背留下的疤。

下葬那日,西京城飘起细雪。送葬队伍从悬壶居排到城外义庄,纸钱混着雪片遮天蔽日。破三抱着桐木药箱走在最前,箱里装着师父用了四十年的脉枕。

\"陆掌柜走好!\"沿途百姓跪倒一片。卖花女将白菊抛向棺木,卖炭翁把新制的艾绒撒满长街。曾被救活的疯乞丐突然清醒,对着灵柩唱起《药王赞》。

坟前立碑时,破三掏出师父临终前握着的白玉参。参须在雪地里舒展,竟长成株小参苗。少年将青囊针埋入坟土,忽见碑上凝结的霜花渐成\"仁\"字。

头七那夜,悬壶居阁楼亮起灯火。破三在师父常坐的藤椅旁摆上糖渍杏脯,药柜最上层供着那柄紫檀药秤。赵员外家的咳疾小儿来求诊,见少年施针手法与陆掌柜一般无二,恍惚以为老医师还在世。

五更天时飘来阵药香,破三循味推开后院门。晒药架上新采的当归沐着月光,分明摆成个\"安\"字。少年望着坟山方向轻笑:\"师父,三儿记着呢。\"

晨光中,\"小陆神医\"的匾额换上\"悬壶居\"老字号。药柜暗格里,《青囊遗录》静静躺着,书页间夹着朵风干的杏花。

破三贼继续留在“悬壶居”为街坊乡邻问诊断病。有了这五年在“悬壶居”学徒到医师的经历,他的身份已立,再去穆家商队当个医师,走南闯北,一边修行一边探访“又一村”故人已不成问题,但他短时间不想离开这里,他总觉得这“悬壶居”里,处处都有陆掌柜味道与温度,怕时间久了,这些温度与味道就散了。

“这为人啦,当得珍惜眼前人啊”,少年如耄耋老人的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