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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琵琶主人似是身体有疾,长架上还摆着些药罐,里面装有数味草药,李稷掀开看了眼,从中抓出一物,摊在手心里细瞧,只见那物似虫似蛹,看一眼心中便冒出了个名字,正是僵蚕,心中更加肯定了几分自己之前的猜想。
将东西原封不动放回去,他这才推开了窗,望出去,正好能窥探到东市里的放生池跟市门监,发现东市正对着平康坊的坊门很高,四周都有围墙,东市内的巷路并非城内那般笔直,而是有宽有窄,很多铺子就坐落在巷路两侧,有酒楼,有医药坊,有御泥坊,繁盛十足。
没过多久,宴安便跟了进来,瞧李稷望过来,连忙收敛了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在他对面盘腿坐下来,板起脸,连声说道:“喂,姓李的小子,俺事先跟你说明,这地俺不熟,俺是纯良人,若不是为了跟你办案,这地方俺这辈子都不会踏进半步!”
李稷斜眼瞥了他涨红的脸,不屑地冷哼了声。
不多时,便有妓楼楚馆的主人过来,是位身披帔帛的圆润女子,头上梳着飞仙髻,面上贴着花钿,女人打量了下两人,捂嘴笑道:“二位郎君可有认识的姑娘,奴叫来给二位唱曲奉茶?”
宴安见李稷鄙视的脸色,心中不忿,将巡疗司腰牌往案上一拍,扬声说道:“俺是来办案的,不是来找姑娘的!”
女人脸色一变,刚要转身退下,却被李稷一脸笑容的拦下,这公款吃喝的机会可不多:“素闻长安歌伎不但唱曲不输太乐署的乐工,文采更是一流,将你们这里拿得出手的姑娘都叫来,在挑个手茶艺顶好的过来奉茶,放心银钱少不了你们的!”
女人一听,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没过多久,便领进来十多名身身姿婀娜各披帔帛的女子。
这些女子头绾发髻,穿尖领、开胸、紧袖、拖地长裙,长跪在地,手中各执不同的乐器。从左到右依次为:琵琶、笙、拍板、拍鼓。
她们不时偷偷打量着坐在对面月牙凳上的青袍郎君,不时彼此低头交谈,各个都露着雪白的脖颈,身上飘散出来的香薰袋气味弥漫,让人沉醉。
大唐妓楼楚馆中女子,多是靠唱歌跳舞来维持生计,她们命运不好,但文采一流,不但见识高远,人还热情待客,能聊诗歌也能说古今,知人间冷暖也懂你的爱恨情仇。
女人笑着说道:“二位郎君瞧好,这几位姑娘,可是咱的头牌,五王常来此饮乐,也是对她们的乐妓赞不绝口。”
对女人口中的五王,李稷还是知晓的,是临淄王李隆基、宋王李成器、申王李成义、岐王李范、薛王李业。五位兄弟感情和睦,常聚在一起宴饮、斗鸡、击球打猎。
不多时,另有一身着胡姬金缕丝裙的女子走进,又有女侍者抬着红泥小炉,跪坐在两侧,案上摆着柿心木,长一尺,银裹两头,将茶碗跟煎茶的工具依次摆在李稷二人面前。
待小炉中的水温度升高,如同小泉一样不停地突突突,侍者这才拿勺把这水舀出来一些,用柿心木搅动一下,然后用左手边的鎏鸿雁流云纹银茶碾子,将茶细心碾碎成茶末后再放到水里,继续用柿心木搅动。
沸水配上茶末,浮上来的叫汤花。
李稷瞧着这拨弄茶艺的侍者手法娴熟,没多久,越来越多的茶末浮上来,待茶煎好,便分到了李稷与宴安的茶碗中。
另一头,那胡姬打扮的女子嫣然一笑,声称喉中近日不适,曲是唱不了的,但可以给二人跳一曲胡舞助兴,言语间便将房间长架上的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拿在手中。
李稷见这胡姬褪去鞋袜,露出一双玉足,脚趾晶莹剔透地如同水晶葡萄般立在毯上,身后跪坐在地上的乐妓们,拨弄手中的琵琶、笙、拍板、拍鼓,声音一响,那胡妓一拨手中五弦琵琶,当真如银瓶乍裂水浆迸,听得仙乐耳赞鸣,旋即便见那胡姬旋转如风,美人拂袖、抬手、低头,一颦一笑,落入李稷眼中,如同敦煌壁画上镌刻千年的画面,在眼前活生上演。
一曲终了,红泥小炉中的水前前后后沸腾了三次,煎茶的味道已经淡了许多。
李稷饮下最后一口煎茶,看向了跳舞的胡姬,简短地问了对方几个问题,此时窗外终于传来了东市开市的击鼓声,李稷抄起案上的幞头,要来笔墨跟布帛,在上面洋洋洒洒了句“我李稷,给钱”的字样,塞进了胡姬的怀里,让她去巡疗司找一个叫裴煊的要钱。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平康坊。身后的宴安脸色铁青,肠子都悔青了,就不该跟着这奸诈小医来这里,他已经能想象司令收到布帛被人讨要银钱时发怒的模样了,想想便觉得李稷胆大包天。
两人前后脚入东市,迎面便碰到了东市最大的酒楼东仙楼,此时楼内的伙计正赶着几头活羊往后面的院落里走,听着二人的谈话,似是今天永兴坊许府广宴宾客,乃是平固侯行太常卿七十寿辰,请了东仙楼的大厨去做拿手的活羊宴。
有趣的是,李稷的亡妻许氏,正是这许府偏房庶出的二姑娘,不过他这疡医身份低微,加上妻子亡故,是个鳏夫的身份,在这种高门里连说话的份都没有,更别说让他去赴宴了。
李稷抬头看了眼门前宾客不绝的东仙楼,摸了摸肚子,带着宴安径直走进,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神色:“刚才算是我请你听曲,宴都尉,咱们礼尚往来,这一顿算你的如何!”
宴安连忙抓着李稷的袖子往回扯,颇为羞涩的说道:“俺可没钱在这里吃上一顿,你就是把俺卖给牙郎都凑不够这一顿的饭钱,何况俺每个月的俸禄还要寄回给俺娘供弟弟们念书。”
李稷一愣,第一次回头正视起了身后这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宴安脸色憋得通红,似是觉得自己在李稷面前落了面子,连忙梗着脖子说道:“不是俺请不起,实在是……实在是这里的东西华而不实,不顶饿,俺知道东市有一家卖馎饦(botuo)汤的,十五铜钱一碗,顶饿还管饱!”
李稷拍了拍宴安的肩膀,脸上神色温柔了许多,径直走了下去:“行,这一顿就听你的,咱不吃这东仙楼,吃馎饦(botuo)汤。”
宴安兴起,拉着李稷径直出了东仙楼,去往不远处的窄巷里,在个栗特老汉的摊前坐下,要了两大碗馎饦(botuo)汤,李稷瞧着眼前海碗里盛满的馎饦,其实就是面片汤,上面点了少许花椒油,要知道花椒在长安可是金贵的东西,就这两滴花椒油便值十五枚铜钱了。
宴安垂着头哧溜地吃着馎饦,回想起平康坊里的一幕,这才好奇地问道:“方才在楚馆中,你为何问那胡姬平日去东市的哪家医药坊抓药看喉?”
李稷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名册上登记买过樟脑的东市医药坊就有不下三家,若是这般漫无目的一家家找去颇耗费时间,再者,你可知那僵蚕是用来做什么的?”
宴安摇了摇头:“不知。”
“僵蚕此味药,大多医工用来主治中风失音,小儿惊痫以及头风几种疾患!只有少数医工用来治理喉痹失音!”李稷目光一瞥,“平康坊楚馆里的这群歌姬常年为人唱曲,有不少人都伤及喉咙,突发失音之症,她们定然知道这东市内,是何家医药坊的医工善用僵蚕治喉。”
宴安回想起那胡姬所说的话来,眼睛一亮:“长安城内有善医者名列百绝榜,治喉者唯有东市的闾阎医工善喉,百绝榜上称此人为喉绝,专治喉痈,可使失音者发声,此人也是东市内唯一善用僵蚕治喉之医!”
李稷给他补充了一点:“我问过那胡姬,东市其他两家医药坊内并无医工,且很少卖僵蚕这味药,城郊药圃产出的僵蚕,多是贩卖到了西市的药材市场,唯有东市善喉处可以常常买到僵蚕。”
如此一来,名册上购买樟脑的医药坊与善用僵蚕治喉的医工,二者联系在一起,便能顺着这条线索,知晓这偷运坛尸入东明寺之人的真正身份与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