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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二天一大早，李经理去a城出差了。单位里风平浪静。
仿佛蜡烛被吹灭，烛芯还映红，乔麦还有希望。她竟然翻出以往的专业书籍，卷首是她当年的涂鸦，女文青初露端倪：美丽原来是忧伤的疼痛顶部开出来的一片花朵，在有支撑点的心情下，生活才会阳光万点风情万千。
第三天，李经理回来了，晨会上他说了不下十遍一年之计在于春，号召大家抓生产增效益重安全讲奉献。仿佛他越来越高雅了。高雅的领导一个字也没提关于小职员乔麦的事。
回自己办公室忙活完后，她想去陈有福那里打探下风声。却在公司办门口听见里面好几个人在说话。
她退出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有时候，她就是心急，非要什么东西来个水落石出，才安之若素。
这个上午，走廊里传来踢踢踏踏的杂音，这杂音消失在财务办公室门口。
午饭时分，乔麦遇见小马。小马神秘兮兮说：“总公司审计科财务科的来了，查腐败查小金库问题。”
不知道小马有没有担心他十五块钱一斤的豆角有问题。
下午时分，乔麦从办公室的窗子望去，看见陈有福从车上提着几个精美的包装盒下来。不用问，那是给检查人员买的小礼物。
那时候法国名牌意大利名牌总是特别吃香，什么梦特娇老人头华伦天奴，它们带着欧洲贵族的血统来到中国，给一批又一批的土蛋披上金光。后来被证实是来自潮汕地区的伪名牌。
晚上公司舞厅开放，检查组要吃饭要跳舞。小马没来叫乔麦，食堂的两个小姑娘舞技已然不错，乔麦这老舞娘光荣下岗。
这突然的解放反而让她心生失落和不安。旧社会头牌舞女被重用时可以牵着裙角拽一拽，如今被舞场弃用，这出戏里她扮演了什么角色？
命运是一种急不得的东西，只能等。
2
致礼又出海了。
她一个人在春天花香催情的夜晚出门散步。
走着走着，到了篮球场，之前，她有几次看见她的男邻居早已出洞了。今晚他正奋战在酒桌上，说着人话鬼话客套话。
走着走着，看见图书馆的标志，忽然想起过完年自己就没来这里了。
小城没有夜生活，只有杏生活。丈夫不在家，她自然是连杏生活都没有的。
不知道小媛今晚值班吗？小媛十九岁了，兴风作浪的本事又大了一点。
小媛在。
春天的小媛穿了粉白色旗袍，像一条光鲜婀娜的鱼，白腻嗲嗲，她真是个尤物，连女人看了都想多看一眼。
过往都风轻云淡。小媛甜甜的叫着她：嫂子。
乔麦翻看了一会儿杂志，心浮气躁，倒是耐着性子看了一篇关于杰奎琳的文字，里面有句话触动了下：她的生命充满了失望，但是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调整、回复自我。
配图是风中的杰奎琳。
她想象有一天也能拍一张风中回眸的照片。她原来还想拍一张钟楚红裸肩抽烟的照片。
她初尝生活的艰难，依然醒着做梦。
致礼要是知道自己老婆的小心思，还钟楚红还杰奎琳，连个小出纳都当不上，该是多么鄙夷啊。
图书馆下班时间到了，她准备起身告辞。
这时候，穿过稀稀拉拉伏案读书的脑袋，她看见小媛俯下去的旗袍中缝好似鱼儿细细的脊椎骨，美好鲜嫩的鱼肉分向两边。一个带眼镜的男人贴着小媛的耳边说着什么，他的一只手，还搭在小媛鱼肉的美背上，情不自禁要吃掉这些细刺的小鲜肉。
小媛的侧脸依旧甜美。
这幅亲密的画面让乔麦嫂子想：小媛又踩上了新船？那个没下巴的张亮真的成了过去完成时吗？
3
晨会。李经理在一众人头面前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是关于昨天财务查账的。
李经理激动地说：“现在，我们关起门来说话，就算有点小金库我都为职工谋福利了，我一向清正廉洁，为人民服务，这里面有人当了汉奸，到上面捅了篓子！”
谁呢？乔麦想，大家都没有长着一张叛徒的脸。
李经理说：“财务人员临时不到位，我们的于会计最近很辛苦，一人兼两职……”
乔麦的小心脏开始狂跳，戏啊戏，我来唱吧？
“身兼两职本来是万不得已的事，也是临时的事。可是，有人去总公司打了小报告，说违反财务制度，有渎职造假账的嫌疑。昨天工作组来检查了一整天，各种帐目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连食堂大白菜账都不差。”
李经理的鲶鱼嘴角因为激动有些频繁的抽动，他顿了下，声音铿锵有力：“所以，必须揪出内奸来，像过街老鼠一样，严厉批判。”
乔麦的心，抛入地上悬河，那里波峰浪谷，水流湍急。
连开三天批判大会。
第二次批判会，李经理说：“关于财务审查和内奸问题，查清了！某些同志功利心太重，不为大局着想，只打自己的小算盘，结果打出问题来了……那些通过上级领导找关系找门路的，根本行不通，这个地盘上小鱼小虾小鳖几斤几两我最清楚了，只要我在职一天，就有能力组建一支过硬业务过硬思想的队伍，不正之风一概关在门外！”
悬河上的心被抛上天又重重摔下来，事到如此，河水冲走了乔麦所有的幻想。她明白，这个汉奸是她自己，她越级去找王经理，自以为聪明，其实是干了一件越狱的事，李经理正在抓逃犯呢。
一众高昂的脑袋，她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棕红色的皮鞋，鞋油总是找不到完全匹配的。
第三次批判大会。
李经理说：”某些同志的素质真是堪忧，业务上不行，思想上阴暗，狗肉包子上不了大席，勉强上了大席，连个茶叶蛋都不放过，进了富农厅吃饭，浑身贫农的素质……”
那些茶叶蛋从女贼的口袋里滚落到李经理眼前。乔麦觉得自己在一张网里，愈挣扎，愈剥落了所有的衣服。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小事情看出人的本质，有个词叫什么来？老奸巨猾？不对！坚忍不拔？不对！奸什么盗什么来？陈主任你补充下。”
陈有福说：“李经理，是无坚不摧吧。”
“不对，你个大主任理解不了我的意思。”李经理的眼皮动了动，目光落到小马头上：“小马，你说是什么？”
小马迅速吐了下舌头，说：“李经理，我是个大老粗，不会用词，是姑息养奸还是狼狈为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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