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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手拿起那个白色手提袋，对忘年交莞尔一笑：“那我拿走了，恭敬不如从命。”
3
黑夜把人们装进套子里，她在黑夜将自己套进裙子里。
打开包装才知道，这不是一件连衣裙而是上下分体的两件套。紧身至腰线的小上衣，百褶长裙。上衣因为主人的胸围尺码略大把扣子撑出空隙，隐约透出黑色内衣雪白胸肌，其余腰围臀围居然完全合身。
王经理有一个不穿裙子的老婆，给女人买裙子却恰到好处。
镜子里是完全陌生的女人，深不可测的宝蓝衬着锦缎的皮肤，她的眼睛跳跃着兴奋而野性的小火焰。
为了这件裙子，她找来自己最高的高跟鞋相配，她在镜子前转个圈，看真丝衣袂飘飘的样子，好像没有雪纺的雪花飞舞。
她还学电影里十九世纪的欧洲贵妇，假装优雅的给镜子里的自己行礼，感觉像是旧社会女子来个万福金安。
王经理送的真丝裙子高贵成熟优雅，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年轻的乔麦似乎还没有拿捏的恰到好处。似乎在等着她慢慢熟透，枝头的果子，啪嗒一声掉在这件衣服里，她就有了正好的风韵。
所以，她决定在家里偷偷过完高贵女人的瘾，就先藏起来不穿。
她在在单位里是最卑微的水草，居然被位高权重的男人赏识。这个男人永远不是她盘子里的菜，但她接受了他的礼物，她是莫泊桑项链里那个爱慕虚荣的女子吗？那个女人只是想在贫瘠的生活里多一份光鲜的体验而已。莫氏女主喜欢昂贵的项链，她未必真在意一件真丝裙子。
唉，中学课本的洗脑太重，大不了给王经理回个礼就得了。
回什么礼呢？她故乡地瓜土豆冬瓜的来来回回转，哪个都是土蛋级别拿不出门来。
电话铃声响。仿佛是别人家的声音，主人还流连在镜子里。后来，乔麦提着宝蓝色裙子十步并作一步的跨过去。
致礼问：“娘们你在干什么？”
“爱的亲，我接电话啊。”乔麦有一点小心跳，仿佛致礼的眼睛透过电话，看到自己穿了一件宝蓝色真丝裙子。
“谁不知道你在接电话，接电话之前磨磨蹭蹭的。”
“照镜子啊，魔镜魔镜告诉我，男人到底要什么……”
乔麦在电话里唱起来，翘臀歌手的歌，致礼也会哼。
“男人要什么啊，要女人的奶和腚，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可惜海里的鱼没长小奶，否则你就捞一条上来陪你。说，嘛事？”
最后几个字，穿着卫嘴子送的蓝裙子的女人，转到天津话频道上。
“家里养着傻子不太放心，关心关心傻子呗。天气预报说很快有台风，关好窗子，老实在家呆着，别出去摸知了猴了。当心你成了知了猴。”
“好的，刮风下雨的时候，你和阿飞别站在平台边上撒尿。当心你们的小鸡鸡被海燕叼了去。”
4
这天，老孙的门卫值班室迎来了春天。新的木板床，新的蚊帐，新的饮水机，陈有福权力范围内能办到的，很快为邻居谋了福利。
老孙像娶新媳妇一样，欢天喜地迎接新家什入场。
熊二睡过的旧床一股油腥气，被无情抬出室外，床板已是大裂缝，想当初他搂着白花花的胖娘们睡一张木板床，不压塌才怪。
床底一堆垃圾等着老孙处理。
老孙这个夜晚伏击垃圾房的老同志迅速扒拉了下，断定穷鬼土老冒熊二没留什么好东西。职业的敏感让老孙在一堆乱七八糟旧衣烂鞋里寻到了宝，居然有一个大大的雪碧瓶子。
一个大雪碧瓶子可以卖一毛钱。不过这雪碧瓶子是半截肉身，里面残存的液体已经凝固成黑花状，发出腐臭味。老孙凭对垃圾房各种气味的敏感嗅觉发现，这个本来价值一毛钱的雪碧瓶子里，曾经盛过浆糊之类的东西。
老孙继续垃圾分类。
一件千疮百孔的旧汗衫里，包着几张叠着的红纸。报纸书纸也是可以换钱的好东西，老孙像老顽童捡了一本武林秘籍一样，饶有兴趣的一层层打开。
打开，就被武林秘籍的强大气流击倒在地。
老孙封存了现场，立马叫陈有福来。
陈有福打开那些武林秘籍，红纸黑字重叠在一起已经不够清晰，他还是看明白了一个事实，那些笔迹那些内容和他清理过的大字报完全吻合。不过，这些是写错字的大字报，不知为什么熊二没有带走。
天罗地网，谁也不曾注意到的大鱼就这样漏网了。李经理的脑子一定像抹了油的机器疯狂运转过，老实巴交的熊二绝对不在这个传输带上。
而今谜团解开。阅人无数的陈有福暗自感慨，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不起眼的人，不起眼的人是机器上微小的螺丝钉，一旦抽掉，整架机器有致命的危险。
熊二和肥肥就此祭奠了他们短暂的工人阶级生活，用这种方式赎回了他们辛苦种出来的五十斤花生米三十斤小米二十斤黑豆红豆十斤缸豆。
陈有福迅速回办公室拿来相机，把关于熊二的一切物证拍了个遍。
然后，他对老孙说：“这些东西无非是一堆垃圾，既然是垃圾，老孙大哥麻烦你值夜班时多跑跑路，扔到芦苇地里，一场雨水下来，权当肥料。”
老孙本以为陈有福会叫来李经理破案居功，但陈主任却走了另一步棋。
老孙也不问为什么，在领导身边混的人，总是比他这样在垃圾房里混的人想法拐个弯。
陈有福的确想法拐了弯。
李经理不知道谁给他贴了文革大字报，多疑的老狐狸会陷在四面楚歌里猜来猜去，这成了他永远的心病，周围都是要陷害他的人，乔麦老孙老同志们甚至还有陈有福，没有证据又能怎样？
满世界风声呜咽，可就是抓不到一片树叶，此生，他要他承受这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