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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八号按摩房里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男青年,一个小护士。
小媛问:你们连个牌子没挂,资质合格吗。
男青年说:我们的总部设在广州,这里只是一个采集点。再说,你们来做鉴定的,哪个希望是在亮亮堂堂的大厅里?我们准确率几乎达到百分百。
说完,男青年拿出一摞表格给小媛看。
那些表格的背后都是一团团家庭道德伦理的疑云,一个个不能拿在阳光下自由言说的故事。
小媛拿自己的肚子做赌注,一头扎进了表格里。
七天出结果,她多花了一些钱,做了加急的,三天出。表格里的电话一栏,她填了自己的一个私人小号,还有阿飞的电话。
她几乎确信,这个孩子百分之九十以上是阿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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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风险的采样结束后,她很幸运的没有出现腹部不适。孩子是落入凡间的精灵,在天上选中她当母亲,啪嗒一下落到她的子宫里,她便有了力量,她要保护他安全的来到这不安全的人间。
她感到又累又饿,想起致礼叮嘱她的,就在附近找了一家面馆。
面馆在一处陋巷里,门口有两个敞口的垃圾箱。秋天了,苍蝇还活的很水灵泼辣,围绕着垃圾箱这中央,成群结伙飞来飞去。
这大约就是苍蝇馆子的由来吧,这种馆子是缺不了苍蝇小飞侠的。
小媛有些名气后,她认为我们郭嘉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有品位的女人要坚持三个基本原则:一不进苍蝇馆子,而不打野战,三不挤公交车。她已经跟这种苍蝇馆子绝缘很多年了,但是今天她独自办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除了不想被人认出来,她实在太饿了,就近找吃饭的地儿。
她要了一个大份的牛肉拉面,外加一个煎鸡蛋。
等饭时,她跟致礼在q上聊了几句。忽然想起她的第二基本原则,那年在去五洲城的路上,她还曾勾引过致礼要打野战,但是她知道勾引的火候在哪,她会随时按下暂停键,让致礼靠近却吃不到,心里一直惦念。平常她看不上致礼这类男人,关键时候,致礼们却能为她抛头颅洒热血。
和平时期,她骨子里的不安分又冒出来,她想试试致礼的忠诚度,于是给他说:致礼哥,如果我希望你来a城陪我一晚,你会来吗?我此时最想念的人不是眼镜男不是阿飞,而是你。我觉得你是这世间最值得信赖的男人。
致礼心花怒放,连头顶的毛都激动的竖起来。但是他脑子发热过后,给小媛回复:今晚陆桥帅班里要开家长会,你嫂子单位加班,我走不开。你好好的吃完饭,不要在外面晃悠了,回到医院去最保险。
致礼撒了谎。
他跟小媛聊天前,乔麦说单位很忙下班晚半小时,要他接孩子。他这时候抛下儿子跑了,后果很严重。上次给小媛当司机,惹出一身骚,乔麦已经对他很冷淡了,俩公婆在家吃饭,乔麦甚至不愿意看他的脸,搬着碗跑到茶几边去。丢官让一场激烈的夫妻巷战变成隔着碉堡的冷战。加上目前小媛也暂时安全,他权衡利弊,撒了小谎。
小媛魅力测试失败。心情不爽,说了两句就下线。男人好比苍蝇,假扮蝴蝶飞入花间,看似蠢蠢的不动,欲打时,敏捷的逃跑。
不如专心吃面。
这是下午的餐馆,人不多,她旁边一桌坐着俩民工,看上去四十多岁,每人脸上一部民族苦难史。俩人吃面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长久不洗澡的气味合着面馆的味道,搅拌在空气里。
小媛厌恶这些气味,心里又羡慕他们的自由。俩民工肚子里有货后 ,腾出嘴巴说话。
他们在说一个叫老王的老乡。
小媛一听老王俩字,立刻想到老相好王经理,心里起了毛,因此支着耳朵听。
俩民工嗓门大,才听请老王是个蒸馒头的,开了一家馒头房,馒头除了零卖,还供应城外的看守所,这些年郭嘉严打,吃牢饭的人很多,馒头需求量很大。老王靠蒸馒头发了财,对干那些干建筑的老乡爱答不理的。但是世间的事腾挪躲闪,难以预料。老王最近出事了,是供应看守所的馒头出了问题,导致了一些犯人吃了后出现中毒症状。
一个更老点的民工说:a城xx医院也是监狱,住的不是病人,是犯人,这老王干了件好事,犯人不用审了,直接毒死,省了监狱的馒头。
小媛想起王经理这个隔壁的老王一直关押在这里。老王的案子从那次警察来医院找她后没了动静。没了动静不表示事儿没了,这事儿是小媛心里埋的一个地雷。
俩民工胡侃,小媛听的七上八下。
3
小媛将一份牛肉拉面吃的天长地久,直到黄昏时分吃面的人多起来。
这一天里,眼镜男打来电话,她没有接。大约丈夫的名头还在,他礼貌性的表示了一个电话。这预表了他对老婆的失踪已经不紧张了。
她拉长时间的轴线,是希望阿飞看见那些未接电话,看见她那些深情的留言,然后,在不经意的瞬间,他突然打来电话,把她接走,带到属于他们的伊甸园。
当黄昏的苍蝇都抱团取暖,阿飞没有。
面馆里有生动的人间烟火,很像她小时候的生活场景。而医院就像牢笼,她回去如同坐牢。
但是必须回去了。
小媛是从医院后门进去的。
出租车在后门口停下,大铁门只开了一个小角门,进去后要走长长的一段路。天黑的早,路灯已经迫不及待亮起来。路上没有行人,小媛感到寒意丛生。
走着走着,前面一盏路灯毫无缘由的灭了。
她哆嗦了一下。
终于走过这段夜路,看到了医院林立的病房。却见一辆白色车停在病房大楼的后门。
紧接着,几个医护人员抬着一个担架出来,有人把担架上的病人挪到车里。
这大约是转院的病人吧。她住院的夜晚几乎不出门,很少遇见这情况,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只想快点离开。
却听见陪同家属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老王啊,你怎么就走了啊,老王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你干了一辈子革命,把一切交给了郭嘉,你问心无愧,你怎么吃个馒头都能被毒死…
小媛头发都竖起来了,这分明是王太太的哭声啊。像夜晚荒野里的动物发出的惨叫,绝望而瘆人。她赶紧躲到高大的冬青绿化带后,心脏怦怦乱跳,浑身颤抖。
那辆白色的车子开走了。王太太追着车子继续疯了一样哭喊,她边哭边数落。小媛听出大概来,老王出事后,王太太很低调的配合调查,以求丈夫轻判,现在老王突然不在了,她要把她的冤屈全部哭出来。
王太太最终被人劝上车,秋夜又恢复了死寂。
小媛从冬青树后出来,一路狂奔着往病房大楼跑去。
仿佛春天那个白蒿芽疯长的夜晚,王太太正穿过马路,凶狠的朝她追来。她被一根木头绊倒了,王太太一把逮住她,按在地上猛打!
当她终于跑进灯火通明的病房大楼,才发现一切都是幻象。老王死于另一个老王的馒头,真的死于馒头吗?她在那些有权势的男人身边游走,听说过个无数个阴谋故事。
但是,老王死了,她心里的那个地雷不是可以排除了吗?
她没必要在医院里装病,她要出院,她要离开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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