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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次议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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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九日,李德与周继武二人先抵达厦门岛,向郑成功报告,其弟郑渡与朝廷的二位和谈大员已到省城,按照上次谈判的旧例,郑成功应该要先派人前往迎请,然后两位议和代表才会南下泉州。郑成功知道清方要求先剃发,后受诏,索性也不派专员去福州迎接清方特使,只是写了一张小便条,让周继武带往福州,这张小便条是这样写的:“不佞浪志海隅,仗节方外,无意人世之功名久矣。不意丘园辱贲,宠命频来,重之以丝纶,推之以心腹,谊更何辞矣?手割香草,伫看轺车。尚有不罄衷言,当面承商确。祈在夙驾,慰此悬思。庶几东南止戈,赖使君一言以定;而远近怀忠义,俾幽情万里获申也。”

清廷特使叶成格、阿山等知郑成功居然不派人前来迎请,心中十分不痛快,可是皇命在身,又不能这样一走了之,没法,只好硬着头皮南下泉州,然后唤来负责联络的周继武,让他前去转告郑成功:“藩不剃头,不接诏;不剃头,亦不必相见。”郑成功听罢大怒,大声叱责清使的傲慢与无礼,并且置之不理。

由于双方均不让步,所以和谈一事又陷入到僵局中,清廷特使叶成格、阿山只得停驻于泉州,等侯事态的发展。由于郑成功迟迟未表态,清方决定使出郑渡这张牌。郑渡,又叫郑世忠,是郑成功的异母弟弟,郑芝龙派他前来,希望能在关键时候感化郑成功,归降满清。

九月七日,郑渡前往厦门岛,一见到哥哥,两眼泪下涟涟,“扑通\"一声跪下来说道:“父在京许多斡旋,此番不就,全家难保,乞勉强受诏。”这简直是在哀求郑成功了。

郑成功叹了一口气,答道:“尔凡子未知世事。从古易代,待降人者多无结局,惟汉光武不数见。父既误于前,我岂蹈其后?我一日未受诏,父一日在朝荣耀;我若苟且受诏削发,则父子俱难料也。尔勿多言,我岂非人类而忘父耶?个中事,未易!未易!”

自后,但令郑渡饮酒作乐,不再谈论和谈的事情。

郑渡在厦门岛内呆了四天,到了九月十一日,郑成功让郑渡带口讯给清廷特别叶成格,相约在安平相见,同时郑成功声明,先受诏,以后再讨论削发的事情。

随后,郑成功调遣甘辉、王秀奇、陈尧策、万礼、蓝衍、苏茂、黄梧、周全斌等诸镇的将士,浩浩荡荡,前往安平,然后在安平列营数十里,旗帜飘飘,士兵全部身着盔甲,如临大敌,在营地附近设置锹藜、鹿角等防御工事,占据险要之地,并埋伏下一些奇兵。这个架式,哪里象是来谈和的,分明象是要来打一场大战。

十七日,清军特使叶成格、阿山也抵达安平。面对郑军的森森气势,清军也不甘示弱,在清军一方,随从骑兵数千人,步兵一万余人,漫山遍野安营扎寨,四处设置瞭望哨,高度戒备。

在双方均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郑成功与叶成格、阿山开始进行谈判。

郑成功先提出来,清方首先开读诏书,然后就诏书的内容进行酌议,叶成格与阿山则坚决要求郑成功先行剃发,然后再接诏书。在这个问题上,双方僵持了数天之久,达不成一致意见。

叶成格与阿山一致认为郑成功缺乏和谈诚意,便于二十日,将所有的兵马全部撤回泉州。当郑成功接到清使不辞而别的消息后,他笑道:“忽焉而来,忽焉而去,举动乖张。但因一人在北,不得不暂作痴呆耳。”一人在北,指的便是郑芝龙被清廷软禁,所以在对待清使上,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也尽可能地把谈判破裂的责任推卸到清使一方,这是他保全父亲性命的惟一办法。

到了二十四日,郑渡、郑世荫等人前来见郑成功,郑渡哭着向郑成功恳请道:“二使此番失意而回,大事难矣。我等复命,必无生理。并太师老爷亦难。”郑成功不为所动,冷冰冰地答道:“我意已决,无多言也。”

其实郑成功显然明白,和谈的失败,对于被拘系在北京的郑芝龙及清控制区的家属是非常不利,虽然郑成功尽量装得冷漠无情,划清与父亲的界线,以此作为保护父亲的手段,但他决不会因此而投降,因为他是个战士,是个复仇者。

叶成格前脚刚走,郑成功派人后脚就赶到。林侯代表郑方向叶成格与阿山两位清使献上厚礼,但是叶成格坚决不吃这一套,坚持郑成功要谈判的惟一条件,就是先剃发,如果不剃发,那就不愿当满清的臣子,这样就没有谈判的必要,更不用说接受诏书了。

几天之后,郑成功又派遣史谠到泉州,再次向叶成格与阿山两位和谈代表发出邀请,并声称尚未看到诏书的内容,不知清方是何意见,如果现在就剃发归降,那么一旦诏书的内容与承诺的内容不同,那么这剃掉的头发可是回不来的。

显然,对于这场所谓的和谈,叶成格看得再清楚不过了,郑成功无非是一种虚予委蛇的态度,故意拖延时间。所以他毫不客气地下令将史谠逐出城,然后自己也回京复命,同时,郑渡、李德、周继武、黄徵明等人也一同回京复命。

郑清和谈,至此宣布破产。郑成功给他的弟弟郑渡写了一封信,以表心迹:

“兄弟隔别数载,聚首几日,忽然被挟而去,天也!命也!弟之多方劝谏,继以痛哭,可谓无所不至矣。而兄之坚贞自持,不特利害不能以动其心,即斧刃加吾颈,亦不能移吾志。何则?决之已早而筹之已熟矣。今兄之心绪,尽在父亲复禀中,弟闻之亦可以了然矣。大抵清朝若信兄言,则为清人;若不信兄言,则为明臣而已。他何言哉!……总其立心,只用胁之一字而已。若用胁,则当用之干戈,不当用之叶为也。况兄岂可胁之人哉?且四府地方粮饷,仅足以养一万之兵,外此数十万之众,何处取给?将何安插?即使不逼之以剃发,尚且不能,况且迫之者乎?又况其画饼者乎?夫虎豹生于深山,百物惧焉;一入槛阱之中,摇尾而乞怜者,自知其不足以制之也。夫凤凰翱翔于千仞之上,悠悠乎宇宙之间,任其纵横而所之者,超超然脱乎世俗之外者也。兄名闻华夷久矣,用兵老矣,岂有舍凤凰而就虎豹者哉?惟吾弟善事父母,厥尽孝道,从此之后,勿以兄为念。噫,汉有子瑜而有孔明,楚有伍尚而有子胥,兄弟之间,各行其志,各尽其职焉。”

在写给父亲的信中,郑成功写道:

“和议非本心也”,“不意海澄公之命突至,儿不得已,按兵以示信。继而四府之命又至,儿不得已接诏以示信。至于请益地方,原为安插数十万兵将,固图善后至计;何以曰:‘词语多乖,征求无厌’?又不意地方无加增,而四府竟为画饼,欲效前赚吾父故智,不出儿平日所料。遽然剃发,三军为之冲冠!……在清朝总以剃发为是,在儿总以不削发为是。……大丈夫作事,磊磊落落,毫无暧昧。清朝若能信儿言,则为清人,屈于吾父为孝;若不能信儿言,则为明臣,尽于吾君为忠”。二使\"在泉月余,目睹脱巾情形,未曾与儿商榷,徒以剃发二字相逼挟。儿一剃发,即令诺将剃发乎?即令数十万兵皆剃发乎?即令千百万百姓俱剃发乎?一旦突然尽落其形,能保其不激变乎?叶、阿二位不为始终之图,代国家虚心相商,而徒躁气相加。……使臣如此行动,朝廷可知也,能令人无危乎?能令人无惧乎?况儿名闻四海,若使苟且作事,不特不见重于清朝,亦贻笑于天下后世矣。大抵清朝外以礼貌待吾父,内实以奇货居吾父。此番之敕书与叶、阿之举动,明明欲借父以挟子。一挟则无所不挟,儿岂可挟之人乎?且吾父往见贝勒之时,已入彀中。其得全至今者,大幸也。万一父一不幸,天也!命也!儿只有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耳!

在两封信中,郑成功皆有类似的话:“清朝若信兄言,则为清人”、“清朝若能信儿言,则为清人”,后世有些历史学者以此认为郑成功其实重视自己的势力甚于抗清,此论甚谬,无论是写给弟弟还是父亲的信,不过都是写给清廷看的,无非是想把和谈破裂的原因归咎于清廷一方,以此来保护家人不受清廷的报复。同时他表现出其性格桀骜难驯的一面,“夫虎豹生于深山,百物惧焉;一入槛阱之中,摇尾而乞怜者,自知其不足以制之也。夫凤凰翱翔于千仞之上,悠悠乎宇宙之间,任其纵横而所之者,超超然脱乎世俗之外者也。”这是何等的胸襟与境界,“儿岂可挟之人乎?”“万一父一不幸,天也!命也!儿只有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耳!”无怪乎后世名臣、台湾巡抚刘铭传盛赞其:“复父书词严义正,千秋大节,享俎豆于舜日尧天。”

清廷在招抚郑成功失败的同时,招抚郑鸿逵也宣告失败。

郑鸿逵也给郑芝龙写了一封信,他不象郑成功那样的文字语气上锋芒毕露,但仍然显示出绝不降清的骨气。郑鸿逵在信中回顾马得功偷袭厦门岛以及他私下放走马得功的事情,“自放马得功之后,择地白沙,粗建茅屋,所有大小战舰,尽为渔商,与地方相安者,已三载矣。……弟受本朝朝宠遇,官居上爵,义无悖旧恩而贪新荣,……爵禄一节,弟断不敢受,亦不能受!……若退处白沙,而地方仍复相激,则弟惟有扬帆远避,虽涉险波涛,亦所甘心。”

郑鸿逵因协助马得功逃离厦门岛,致使与郑成功反目成仇,他从顾全大局出发,离开厦门岛,抵达白沙,在这里修筑起一座半月城。后来郑鸿逵得了痿痹之症,大约就是中风吧,手足都残废,他便将手下主要将领及军队与战船一并交给郑成功,自己在白沙的战船都改造成渔船,用来在海上捕鱼,因为他曾协助清军渡海逃离厦门岛,所在清军也没有进攻他的地盘。这位也曾经叱咤风云的郑军元老饱受伤病的折磨,但他仍然不屈不挠地拒绝了清军的利诱与威逼。

在第二次议和前后,郑成功又通过议和的时机,大肆征收饷粮。

虽然郑成功确实利用与清军休战的空隙,大大充实自己的粮饷,但是这种强行征收的手段,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由于郑成功不断地扩充自己军队的数量,这些军队需要耗费大量的粮饷,而郑成功能征饷之地,也不过是东南数府,僧多粥少,在各地的征收力度非常之大,往往超过当地百姓的负担。更为严重的是,郑成功的一些部将乘机捞取私利,援剿前镇的指挥官黄大振便涉嫌\"拷饷太酷\"而被郑成功赐死,但他并不是惟一受到处分的高级将领。

在黄大振被赐死后,郑成功接到举报,被委任为督饷都督的黄恺在收征饷银过程中,名目种种,强行摊派,横行霸道,多征少报,个人私吞十余万的数额。郑成功一听勃然大怒,当即派人逮捕黄恺,经过调查,发现情况属实,马上下令将黄恺斩首示众。黄恺在征饷时写的告示书中,又有\"清廷赐地\"四字,以表明征饷的合法性,郑成功一看也怒不可遏,下令将写这份告示书的掌案与户房二人也处死。黄恺所私吞的十余万的军饷也被充公。

从六月开始,郑成功又派甘辉、林胜等人前往长乐征饷,福建巡抚佟国器叫苦不迭,派人驰书一封向郑成功求情,郑成功置之不理,佟国器只得眼睁睁看郑军在自己眼皮底下公然征派助饷。到了七月,清军虽然没有放弃议和,但是仍然加强福建清军的力量,一部分清军兵马经栖霞关进入福建,郑成功加紧征饷的实施,各提督总镇再度大规模在漳州、泉州、福州、兴化一带征饷。

到了九月底,郑清谈判完全破裂,所以有一些地方就拒绝上交助饷,在福建南部的诏安溪南寨,由于拒交粮饷,郑军前提督黄廷率军荡平溪南寨。

对于清廷而言,抚局已经全然失败,所以准备全力以武力剿灭郑成功,这一年的年底,清政府任命济度为定远大将军,率军由北京出发,准备南下福建,一举消灭郑成功部。

郑成功在16531654年一年多的时间里与清廷谈判,这件事也遭致后人的一些非议,有人认为他的这种作法,根本就眼中没有永历朝廷的存在,不可称之为忠臣。其实所谓的南明政权,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只是一个空壳罢了,永历帝只是孙可望摆布的对象,根本无兵无权,美国学者司徒琳在《南明史:16441662》一书中说得好,此时\"明朝所代表的,毋宁只是一种精神…坚持抵抗外来势力侵略与控制的精神。”同时对郑成功与清廷的议和有着极为精采的评论:“一旦看清了事实,他就兴致勃勃地投入了这场纵横捭阖,作生平最狡诈的表演,……郑成功在议和过程终了时,比开始时力量更强,而清朝耗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实际上却成了输家。在此还应当注意的是,若是郑氏地盘内有明廷存在,他就不可能放手去做,这样的议和也就不会进行下去。”同时郑成功还迫使清政府释放了被俘的郑军海军高级将领林察。

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郑成功以自己的诡异莫测,赢得了一场不流血战争的巨大胜利。其实这样说还显不够准确,因为即便在郑成功与清廷谈判之时,郑成功仍然果敢地向清廷发起军事上的挑战,这就是三入长江之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