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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松江府最大的染坊内飘着刺鼻的矾石味。
\"好个玲珑心思。\"
顾老夫人捏着茶盏的手背暴起青筋,混浊目光扫过沈知意捧着的绣品。
突然一声脆响,白瓷盏在她掌心裂成碎片,暗红血珠顺着百子图襁褓纹路晕开。
沈知意后退半步,腕间银针悄然滑入指缝:\"老夫人当心,这辽东野蚕丝浸了丹砂,最易勾破皮肉。\"
\"可惜沈娘子若在世\"
老妪话音未落,膝盖突然打颤。
描金拐杖重重砸在青砖上,她枯瘦身躯如断线傀儡般栽进染缸,靛蓝汁液里浮起一串气泡。
不久,就只能看见头上点翠簪和满头白发。
门外传来杂沓脚步声,顾长淮的错金剑鞘堪堪抵住破门而入的官差。
领队锦衣卫的绣春刀横在沈知意颈间,刀面映出宝庆东家那只完好的右眼——正死死盯着她腰间犀角牌。
\"封锁此处!\"领队话音未落,独眼男人突然暴起,手中竹箫直刺染缸。
沈知意旋身避开飞溅的矾水,却见宝庆东家咽喉处插着半截银针,正是顾老夫人发间落下的点翠簪。
顾长淮剑锋扫过尸体衣襟,带出一片靛青碎布:\"硝石水淬过的剑痕,与顾家锻刀坊上月接的兵部订单分毫不差。\"
\"轰\"地一声,顾长淮反手合上染坊铁门。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剑锋挑着碎布悬在领队眼前:\"三日前,兵部密令要求所有军械浸硝石水防锈。\"
\"顾家锻刀坊上月共接八百套雁翎刀。\"
沈知意指尖擦过银针,染红的针尾泛着诡异青紫:\"但兵部入库记录只余六百套,大人何不去查查军械库东墙下的新土?\"
锦衣卫领队刀尖微颤,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宝庆东家的尸体突然剧烈抽搐,喉间银针\"咻\"地没入门框。
独眼男人袖中窜出数十条赤红蜈蚣,扭曲着爬向染缸。
\"蜈蚣!\"顾长淮剑光如练斩断毒虫,腥臭液体溅在青砖上竟蚀出蜂窝状孔洞。
沈知意扯断腰间犀角牌掷向领队:\"扬州盐引案失踪的账本,就藏在犀角夹层里。三年前私盐船沉在青龙湾,捞尸人打捞的可不是盐商——是穿着锁子甲的军户!\"
\"拦住他们!\"领队突然暴喝,绣春刀却劈向同僚。
趁锦衣卫内乱,顾长淮拽着沈知意翻出后窗。
染坊外运河漆黑如墨,乌篷船上老艄公的烟袋忽明忽暗,竟是早间在茶楼说《洗冤录》的瞎眼先生。
\"沈娘子当年验尸录缺了三页。\"老艄公吐着烟圈,船桨搅碎水中残月:\"顾少爷可知令尊为何独独留下辽东野蚕丝的记录?\"
沈知意突然按住顾长淮握剑的手:\"令尊书房暗格里,藏着半幅绣着靛青麒麟的襁褓。\"
(三日后的子夜)
刑部停尸房内,沈知意银针挑起宝庆东家喉间皮肉:\"不是点翠簪。\"她将染黑的针尖浸入药水,褐色纹路渐渐显出狼头图腾,\"辽东鞑靼死士的刺青药墨。\"
窗外忽有瓦片轻响,顾长淮提剑追出时,只见巡夜更夫仰面倒在巷口。
尸体右手紧攥染缸碎瓷,左手食指沾着硝石粉,在青石板上画了大半只靛青麒麟。
\"和沈娘子留下的襁褓纹样相同。\"随后赶来的沈知意蹲下身,突然用银簪挑开更夫衣领——锁骨处新鲜鞭痕交错成古怪图案,像极了犀角牌背面的海浪纹。
远处传来梆子声,打更人的铜锣滚进阴沟。
顾长淮剑尖挑起更夫腰间木牌,背面赫然烙着兵部火器司的虎头印。
(次日寅时)
沈知意推开顾家祠堂暗门时,顾长淮正用硝石水擦拭祖传唐刀。
刀刃遇水显出一道浅痕,正是靛青麒麟的右爪。
\"二十年前辽东军饷案。\"她将发黄的案卷铺在供桌上,\"押运官沈墨,也就是叔父,在青龙湾遭劫后自尽。但验尸录记载\"
\"创口走向不对。\"
顾长淮突然用刀尖划破自己左臂,血珠顺着唐刀血槽蜿蜒成线:\"自刎的刀痕该是这样由深转浅。\"
祠堂烛火猛地摇晃,供桌下突然伸出青白五指!沈知意银针还未出手,顾家老管家已瞪着眼咽了气,后心插着半截竹箫——与杀死宝庆东家的凶器一模一样。
\"箫管里有东西。\"顾长淮捏碎竹片,染着血的字条飘然落地:
【申时三刻,沈娘子棺椁现世】
江雾裹着桐油味漫进义庄。
沈知意掀开沈娘子棺椁时,腐气里混着股奇异的丹桂香——正是顾老夫人茶盏里惯用的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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