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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的襄阳像个没拧紧的水龙头,冷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周。王楠对着镜子涂口红,橘色膏体在台灯下泛着贼光,像她刚从客户那里骗来的保险提成。女儿趴在床上啃辣条,突然抬头:“妈,你半夜开车去哪?跟牌友约会啊?”小姑娘嘴角沾着辣椒粉,说话漏风,门牙上个月摔掉了半颗。
“小屁孩别打听大人的事。”王楠扯过外套,顺手把车钥匙塞进胸罩里——新买的聚拢款,钢圈硌得慌。地下车库的声控灯坏了三盏,她踩着高跟鞋摸黑找车,钥匙在bra里晃荡,蹭得锁骨生疼。老远就看见房文蹲在车头抽烟,烟头明灭间映出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像被压路机碾过的麻将牌。
“这么晚叫我出来,不是说想我吧?”王楠解锁车门,车内飘出股酸臭味,上周吃剩的螺蛳粉袋子还在脚垫下藏着。房文没搭话,钻进副驾驶,羽绒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领口松垮得能看见锁骨上的红痣,像颗煮烂的红豆。
车子开出小区时,雨突然大了。王楠打开雨刷,橡胶条在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有人用指甲刮黑板。仪表盘的gps闪着绿光,提醒她该还车贷了。房文突然开口,声音比雨刷还难听:“那十万块钱,你到底什么时候还?”
王楠手一抖,方向盘差点撞上护栏:“急什么,等我卖了那份养老保险就——”话没说完,房文的手突然掐住她的脖子,拇指按在她刚打的玻尿酸上,软塌塌的像块过期的橡皮。她想喊,却发现车窗外的路灯全灭了,雨幕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挣扎中,王楠的脚踩在油门上,车子猛地加速,尾灯在雨夜里划出两道猩红的线,像被剖开的鱼肚子。房文另一只手摸出根鞋带,是她上周落在麻将馆的,粉紫色带亮片,此刻正勒进她的气管。她想起女儿书包里没签的试卷,想起后备箱里给客户准备的蚕丝被,想起上个月房文说“我养你”时,嘴里还含着没嚼完的麻将馆免费瓜子。
等房文松开手,王楠已经瘫在驾驶座上,胸罩带子断了一根,上衣歪歪扭扭地堆在胸口,像团被揉烂的。他把尸体塞进后备箱时,发现她脚上的高跟鞋不见了,光着的脚趾甲涂着玫红色指甲油,跟车座上那把撑开的花伞一个颜色——还是她骗客户说“买保险送天堂伞”时顺的。
凌晨两点,房文把车停在江边。雨停了,月亮从云里探出头,照着后备箱缝里漏出的一缕头发,像条死蛇。他摸出打火机,想把车内的煤气罐点燃,突然想起上次在家煮火锅,煤气罐阀门没拧紧,差点把厨房炸了。现在拧开阀门,刺鼻的气味涌出来,他打了个喷嚏,打火机“啪嗒”掉在脚垫上,滚进了螺蛳粉袋子里。
“去他妈的。”房文爬进后座,对着煤气罐猛灌了两口,辣得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迷迷糊糊间,他看见仪表盘上的时间跳到三点,想起明天还要去麻将馆赊账,想起第二任老婆离婚时骂他“裤腰带上拴着个无底洞”,想起王楠第一次跟他开房时,非要在床头摆三盘麻将,说“赢了算我请客”。
第二天早上,王楠的弟弟王强发现姐姐失踪,报警时把备用钥匙摔在地上,钥匙扣上的麻将牌挂件蹦出老远。警方跟着gps找到车子时,房文正蜷在驾驶座上,身上盖着那床给客户的蚕丝被,嘴角挂着哈喇子,旁边歪着个空酒瓶——他半夜酒醒,觉得煤气自杀太遭罪,改喝白酒,结果醉倒前把酒瓶砸在了自己头上。
打开后备箱的瞬间,年轻的民警小李没忍住,把早餐的热干面吐在了轮胎上。王楠蜷缩在里面,胸罩大开,上衣卷到胸口,脚边躺着那把花伞,伞骨勾住了她的裤脚,露出半截大腿,皮肤青白,像块放久了的年糕。法医老陈叹了口气:“这姿势,跟我家冰箱里冻的腊鱼似的——”话没说完,想起不能用“似的”,赶紧改口,“像被揉皱的保单。”
监控录像里,房文的行踪比他的麻将牌还乱。半夜在马路中间来回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公鸡;早上拎着煤气罐进停车场,腰弯得像张弓,罐子里的煤气晃荡,声音跟他兜里的硬币似的——哦,又用了“似的”,老陈拍了下自己的嘴。最搞笑的是他在宾馆里,把头孢和白酒混着喝,吐得卫生间满地都是,像打翻了的番茄酱罐子,保洁阿姨边拖边骂:“早知道开钟点房,还以为你在里面搞生化实验呢。”
追捕到房文时,他正缩在30楼的拐角,身上裹着从商场偷的被子,活像个巨大的蚕蛹。民警小王伸手拉他,他突然尖叫:“别碰我,我有艾滋病!”小王愣住,想起卷宗里写着王楠是保险业务员,没提性病啊?后来才知道,房文昨晚在楼梯间看见只老鼠,以为被传染了,吓得连夜写遗书,结果笔没水了,在墙上画了堆麻将牌,说“下辈子赢回来”。
审讯室里,房文对着保温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泡在水面上晃荡:“我就是想要回那十万块,她非说钱都买了玻尿酸,你说这玩意儿能当饭吃吗?”刑警队长老周看着他,想起自己老婆去年非要纹半永久眉毛,结果两边不一样长,每天出门前都要对着镜子骂半小时。“那你勒死她的时候,没想过她女儿没妈了?”老周问。
房文抽了抽鼻子:“想过,所以我把她的蚕丝被留给孩子了,还是双人份的。”老周差点笑出声,赶紧咳嗽掩饰,目光扫过桌上的证据袋,里面装着王楠的断带胸罩,钢圈歪歪扭扭的,像根生锈的铁丝。他突然觉得,这案子跟房文的人生一样,乱七八糟的,全是断了的线头。
案件告破那天,襄阳终于放晴了。王楠的女儿在葬礼上盯着遗像发呆,突然问舅舅:“我妈后备箱里的煤气罐,能退押金吗?”王强愣住,想起姐姐总说“过日子要精打细算”,连自杀用的煤气罐都是从楼下餐馆借的。远处,房文被押上警车,路过花坛时踢到块石头,差点摔个狗啃泥,民警笑骂:“你杀人时挺狠,走路倒像踩了棉花。”
这场荒诞的悲剧,最终成了麻将馆里的新谈资。有人说王楠不该半夜约会,有人说房文不该用鞋带杀人——那鞋带还是她赢了麻将后送他的。只有小区门口的保安记得,那天凌晨看见辆开着双闪的车,后备箱缝里漏出点红光,像盏没拧灭的灯笼,晃啊晃的,把整个秋夜都晃成了麻将桌上的骰子,六面都是输。
而房文在看守所里,每天对着铁窗数麻雀,突然发现窗台上有只瘸腿蚂蚁,正拖着颗比它大两倍的面包屑。他想起王楠死时的姿势,跟这蚂蚁似的——哦,又用了“似的”,他赶紧呸了一声,用指甲刮掉窗台上的灰,突然笑了:原来这世上最狠的麻将,是命运发的牌,你抓了烂牌想胡牌,最后只能把自己糊进棺材里。
至于那辆停在停车场的车,后来被4s店拖走了。技工小张在清理后备箱时,发现角落藏着半张保单,投保人是王楠,受益人写着“女儿”。保单边缘皱巴巴的,像被泪水泡过,又被阳光晒干。小张把保单塞进抽屉,想起自己妈妈也买过保险,业务员说“保平安”,可平安这东西,从来都不在保单里,在人心里——只是有些人心里,装的全是麻将牌和没拧紧的煤气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