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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每每想起这一夜，姜执素都有些后悔伸出那只给苍术搭脉的手。
起初他们没有一个人在意，如往常般嬉笑拌嘴，插科打诨，她还抽空感叹了一下四月底的傍晚真是惬意。
不暖不热，晚风恰好。
穆云长老则在一旁紧着眉头操心打理宗门事务，烛火惺忪，映衬得她脸都温柔起来。
直到苍术不经意间忽然扯住她手腕，抬起的眼眸里有一瞬的空怔，好一会儿才压嗓叫她，叫她随他出来一下。
神神秘秘。
她出来了，背朝着她的苍术单手撑着廊柱，另一只手则敞开无声揉摁着额头两边的太阳穴，隔许久才定定转过头来，望着她。
“近来可察觉身体不适？”
“嗯？”姜执素不解，“有吗？你说哪种？”
“吃得多了少了？睡得深了浅了？可哪里有疼痛？心绪安宁还是焦躁？这些，你都说与我。”
姜执素皱起眉来，怎么这么多问题？难得清闲，她每日自在高兴还来不及，哪有心思留意那些？
“吃的？吃不算多，可天日渐热了，没胃口也是正常，睡觉嘛，你也知道我的习性，不到子时三刻以后是没合眼打算的……疼痛？我打去年天机阁那通起，大伤小伤的就没断过，疼自然是会疼一疼的啦……”
苍术嗤笑一声，像是想不到此时此刻她的话还能如此之密，些许反常的反应也都悄无痕迹地散去，恢复寻常那般语气和神情。
“姜执素，我合该就是欠你的，早知道我就不听小姨的今晚直接告假消失，你知不知道……你体内的同生蛊，复苏了？”
姜执素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嗯？”
“复苏了？”
“所以呢？”
“再压制住不就好了？还是直接从我身上弄走？”
“哪有这么轻巧？”苍术堵住她的话，“想来大概是上次火烧护灵花田惹下的祸根，护灵花剧毒，你的玄火烧了少说几百亩，毒气凝聚，不仅伤了你的根本，还唤醒了你体内的同生蛊——姜执素，我不说别的，大可直接告诉你，你剩不下一个月的寿命。”
夜风呜咽着穿过长廊，伴随着他的这句话，檐下风铃剧烈震颤，发出细碎凌乱的声响。
姜执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许久，才咬着唇狠狠踩了他一脚，抬高嗓音指着他的鼻子道：“我说苍术，咱俩关系是不好，我承认平时也是动不动就使唤你，可你也不用这么恨我吧？都诅咒上我了？庸医！你给我好好说话！”
而苍术只是任凭她踩着，一动不动，漆黑的眸子静如深潭。
廊柱间的纱幔不安地翻卷，发出呜咽一般的闷响。
那声音，和苍术此刻半死不活的神情，扰得姜执素越来越心烦，巨大而难以言喻的堵塞感席卷她的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松手，恶狠狠道：“罢了，我懒得与你多计较，我能吃能睡的能有什么问题？你最好明天早上之前想好了怎么来跟我道歉。”
月光被浮云遮掩，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暗影。
她甩下那句话后扭头就走了，一路在心底将苍术骂了个狗血淋头，直奔膳堂而去。
狗苍术！混蛋苍术！
她不就是这几日沉迷与人搓麻将打牌而不怎么按时吃饭吗？一定是跟珈蓝串通好的，俩人联起手来哄骗吓唬自己。
吃，吃吃吃，她分明就很能吃的好不好？
她二话不说钻进膳堂后厨，大包大揽地取出一大溜好吃的，三碗螺蛳粉，二十个烤串，一份烤奶油蛋糕，再来一瓶冰镇甜水。
她就吃，还专挑不健康的吃，如何，如何了呢？
就左一口螺蛳粉又一口奶油蛋糕，如何了呢？
什么护灵花毒，什么双生蛊，太扯了也。
许是脑子里塞得太满，反应过来时，姜执素已经干掉了整整两大碗螺蛳粉。
她嘴角憋着笑猛嘬一口冰镇甜水，心里得意的很，看吧，果然，果然就是在危言耸听，她明日非得去揪苍术的耳朵不可。
哪想到，正在起身准备拍拍屁股走人时，就站起的那一下忽然间开始天旋地转，一股泛着寒凉的麻痹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一把扣住了桌角，喉咙也跟着开始发胀发酸，只一瞬间的工夫就跪倒在地，不受控制地吐了起来，生生将方才吃掉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
转瞬间，偌大的膳堂内沉寂到了极点。
呕吐物难以忽视的腥臭气息散在脚边，姜执素六神无主地望着那满地狼藉，好半天才揉了一下眼睛，往后小小地退了一点点，心疼地抽回自己差点被弄脏的裙摆。
净身咒，对，施个净身咒吧。
弄得这么脏，明日膳堂扫洒的阿嬷又该抱怨了。
她机械地蠕动起上下嘴唇，昔日里烂熟于心几乎化作本能的咒语却空空地划过意识，手掌心的荧荧蓝光，反复亮起，熄灭，又亮起，又熄灭。
像一只油心枯竭的打火机。
咒语呢，是什么来着？
玉露涤尘，灵风……灵风……？
她双手撑坐在地上，瞪大眼睛面朝着地，一股一股的寒意沿着背脊蔓延，大口大口地呵出交错的热息，视野越来越狭小，不断晃动。
直到一只微凉的手，悄然无声地抚上了她的后背。
“怎么了？”
凌乱的意识像听见哨声的信鸽，瞬间齐齐收回。
姜执素仍旧手撑在地上，许久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用余光看着忽然出现的谢南无默不作声替她收拾好了满地的狼藉，又凭空变出一只羊皮水袋。
“漱漱口，不然嘴里难受。”
谢南无望着她，语气一如往常：“听说傍晚时，穆云长老叫你私下去见她了，可是什么聊的不好，你要胡吃海塞的消解怨气？嗯？你前几日吃得就不多，这么一下子急头白脸的，自然是会反胃。”
“宽心些，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最后都会好的。”
都会好的吗？
姜执素偷偷吸了一下鼻子，不敢问，不敢答，也不敢抬头看他，好半天，一句话都没有就推开他，兀自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