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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唐文宗李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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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元和四年那个同样燥热的夏天。那会儿我才五岁,光着脚丫在兴庆宫后殿的青砖上乱跑,手里攥着半块没啃完的胡麻饼。蝉声也是这样铺天盖地压下来,混着殿角铜铃叮叮当当的响动。

\"二郎!二郎慢些跑!\"乳母王氏提着裙角追在后头,满头大汗也追不上我这匹脱缰的小马驹。拐过回廊时迎面撞上两个内侍,托盘里的冰镇葡萄洒了一地。我抓起两串就往嘴里塞,冰凉酸甜的汁水溅了满脸。那俩内侍跪在地上直哆嗦,倒把我逗得咯咯笑。

这大概是我对大明宫最早的记忆。那时候父亲还是遂王,住在十六宅里。我排行老二,上头的哥哥李湛大我两岁,下头还有三个弟弟。母亲王氏性子温吞,成日坐在廊下绣花,倒是乳母王氏嗓门大得很,总能把躲猫猫的我从太湖石后头揪出来。

元和十五年腊月,父亲突然被召进大明宫。那天飘着细雪,我趴在暖阁的窗棂上,看着父亲深紫色的袍角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印子。他出门前摸了摸我的头,手心湿漉漉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日宪宗皇帝暴崩,宫里乱成了一锅粥。

转年开春,父亲登基成了穆宗。我们全家搬进大明宫那天,六岁的我扒着车帘往外看。朱雀大街两旁跪满了百姓,乌压压的人群像被风吹倒的麦浪。哥哥李湛突然扯我袖子:\"二郎快看!\"我顺着他手指望去,城楼上飘着条丈余长的白绫,在风里翻卷如蛇。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缢死的宫人。

新朝并不太平。父亲登基不到半年就中风卧床,右半边身子瘫了。我常在紫宸殿外听见他含混的吼叫,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母亲开始频繁往佛堂跑,青烟缭绕里,她的背影越来越佝偻。

长庆四年正月,父亲终究是去了。我记得那天特别冷,檐角的冰棱足有三尺长。哥哥李湛被匆匆推上皇位时,我们兄弟几个跪在灵前,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新年的喜气和丧事的白幡搅在一起,熏得人直犯恶心。

十五岁的少年天子很快显了本性。李湛整日带着神策军在禁苑打马球,有回把球杆砸断了三根。他最爱夜猎狐狸,让宫人举着三百盏琉璃灯把山林照得通明。我劝过两次,被他用马鞭抽在背上:\"二郎倒管起朕来了?\"

那鞭痕养了半个月才好。夜里疼得睡不着时,我就盯着承香殿的藻井发呆。那些彩绘的飞天舞女仿佛活过来似的,在月光里飘来荡去。有时能听见远处传来笙箫声,夹杂着宫女的尖叫——那定是哥哥又喝醉了。

宝历二年腊月初八,我正在弘文馆临帖。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左军中尉梁守谦冲进来,甲胄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他噗通跪在我跟前,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请大王速移驾少阳院!\"

我手里的紫毫笔掉在宣纸上,洇开好大一团墨。被十几个神策军簇拥着往东宫跑时,我看见含元殿方向腾起黑烟。雪地里到处是凌乱的脚印,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像撒了一路的红梅瓣。

后来才知那日发生了骇人变故。哥哥李湛夜猎归来,命宦官刘克明等二十余人陪侍饮酒。酒酣之际,刘克明突然吹灭烛火,众人一拥而上据说哥哥死时手里还攥着半只烤鹿腿。

我在少阳院枯坐三日。神策中尉王守澄带着乌泱泱的朝臣来时,我正对着铜镜发呆。镜中人面色青白,下巴冒出几根绒毛。他们山呼万岁的声音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我盯着王守澄腰间镶金的蹀躞带,突然想起七岁那年见过的白绫。

登基大典前夜,我在太庙给祖宗上香。烛影摇曳中,高祖太宗肃宗的画像仿佛都在盯着我看。供案上的冷猪肉泛着油光,腥气混着檀香直往鼻子里钻。我跪在蒲团上数地砖,数到第三百六十五块时,听见身后有人轻笑:\"陛下倒是好定力。\"

转头看见枢密使杨承和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串翡翠念珠。月光从棂窗漏进来,照得他半边脸青白如鬼。\"先帝当年在此处,可是吓得尿了裤子。\"他踱到我跟前,衣摆扫过香炉,带起一片香灰,\"不知陛下\"

我猛地抓住他手腕。翡翠珠子硌得掌心生疼,却逼着自己直视那双细长的眼睛:\"朕既受天命,自当承祖宗之志。\"这话说得自己都心虚,但杨承和竟怔了怔,抽回手讪笑两声退下了。

那夜我蜷在龙床上,听着更漏声数到五更。锦被里塞了八个汤婆子,却仍冷得牙齿打颤。窗外飘起细雪,我想起六岁那年父亲登基时的雪,想起哥哥被抬出寝殿时盖着白布的尸体,想起王守澄扶我上御座时冰凉的指尖。

天快亮时,我摸到枕下藏着的匕首——那是乳母王氏偷偷塞给我的。刀鞘上镶着西域来的红宝石,摸上去像团凝固的血。

登基头三个月,我夜夜攥着那把匕首入睡。王守澄每次来紫宸殿禀事,我都盯着他后颈凸起的骨头发愣。这个拥立我上位的神策军中尉,脖颈比寻常人粗短些,倒像是专为悬首示众长的。

那年我十八岁,龙袍穿在身上总往下坠。四更天被宦官从被窝里挖起来上朝时,常分不清自己是李二郎还是圣人。含元殿的御座太宽,硌得脊背生疼。听着底下此起彼伏的\"万岁\",忽然想起元和年间躲在屏风后偷看朝会的日子——那时觉得天子威风,哪知是坐在火炉上烤。

\"陛下,浙西观察使李德裕的折子。\"宰相韦处厚捧着象牙笏出列。我望着他花白的胡子在晨光里颤动,突然记起他当年给哥哥讲《贞观政要》的模样。那时哥哥把书卷一抛,嚷着要去猎狐,倒是我躲在帘后听得入神。

散朝后我在思政殿翻奏章,墨迹未干的朱批洇了满手。北边回鹘闹饥荒,南边盐铁使贪腐,西川又报吐蕃劫掠。最要命的是各地节度使的贺表里,十封有八封夹着给王守澄的私信。我蘸着朱砂在宣纸上画圈,圈着圈着竟成了个囹圄的\"囚\"字。

五月初三那夜下着瓢泼大雨。我支开值夜的小黄门,独坐在烛台前翻《汉书》。外头忽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窗声——这是跟乳母王氏约定的暗号。开窗时扑进来个湿淋淋的人影,竟是本该在潞州当司马的宋申锡。

\"臣冒死进谏!\"他抖开油布包着的密折,水珠溅在青玉镇纸上,\"王守澄在神策军安插了三百义子,枢密院七成文书都要过杨承和的手。上月魏博节度使送来的二十车金帛,全进了右银台门的私库\"

烛火噼啪炸了声,我望着密折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指甲掐进掌心。先帝们留下的烂摊子,倒成了宦官们织就的罗网。宋申锡忽然压低声音:\"陛下可知宪宗爷怎么去的?\"

雨声骤然变大。檐角铁马叮当乱撞,像极了那年父亲被抬出大明宫时的铜铃声。

那夜我与宋申锡在紫宸殿后头的暖阁里密谈至天明。他教我往翰林院塞自己人,又举荐了李训、郑注几个寒门士子。晨光初露时,这个浑身精湿的中年文士突然伏地痛哭:\"当年韦相公教我读《出师表》,说世上最苦莫过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大和二年春,我借口修撰《元和实录》,把李训调进了翰林院。这小子生得眉清目秀,说话却带股子狠劲。有回他呈《削藩策》,说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时,竟把砚台砸了个豁口。我笑他莽撞,心底却羡慕这份锐气。

郑注是另一路人物。这个靠给王守澄炼丹药起家的江湖郎中,在延英殿给我号脉时,手指头跟泥鳅似的滑。\"陛下这是心火郁结。\"他眯着三角眼笑,\"得用虎狼药。\"说着从袖中摸出个锦囊,里头是张誊抄的禁军名册——上头赫然列着杨承和三个养子的名字。

日子就在这般刀尖舔血中捱过。我学着在宦官眼皮底下耍把戏:赏给王守澄的西域美姬其实是宋申锡的远亲;让郑注在丹药里掺慢性毒;借着放宫人出家的由头,把眼线安插到各镇节度使府中。有回在麟德殿宴饮,我故意打翻酒盏泼湿杨承和的袍子,趁他更衣时摸走了腰间鱼符。

最险的是大和四年清查户部亏空。那日我正在延英殿与李训对账,忽听得外头靴声橐橐。王守澄带着二十个神策军破门而入,镶金甲胄撞得门框嗡嗡作响。

\"老奴听说陛下近日劳神。\"他皮笑肉不笑地扫过满案账册,\"特命尚食局炖了鹿血羹。\"银碗往案上重重一搁,汤汁溅在《长庆度支录》上,红得刺眼。

我舀了勺鹿血含在嘴里,腥气冲得太阳穴直跳。李训突然抓起银碗咕咚咕咚喝个精光,抹着嘴笑:\"中尉的美意,臣等怎敢独享?\"王守澄盯着他喉结上下滚动,鼻翼翕动两下,甩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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