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饭的吃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印尼小说网https://www.ynxdj.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坐在车上,李天佑攥着车斗冰凉的铁架,猛然瞥见蔡全无后腰处别着一把剔骨刀,刃口磨得能照见残月。车轴吱呀碾过青石板,蔡全无忽然开口:
“教会学校要交束修了,正招生呢。”
“嗯。”
“二丫描的红模子比瑞蚨祥的绣样还齐整。”
“嗯。”
“昨儿杨婶接了个绣龙凤喜被的活计,说是新娘子指定要并蒂莲纹。”
“嗯。”
一问一答里,李天佑心中安稳了些,没忍住说到:
“您不问问吗?”
蔡全无蹬车的节奏丝毫未乱,前头胭脂胡同的灯笼晃出暧昧的红光,
“您是好人,听您吩咐。”
车轱辘碾过阴沟盖板,李天佑在颠簸中扶正毡帽。槐花混着大烟膏的气味飘来时,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混在车链声里:
“蔡叔,永定河边上有片野栗子林……”
“知道,松鼠藏果子的地界,上回捡的栗子炒糖色正配小丫的杏酪。”
看着月光被乌云吞没,蔡全无刹住车,对面灰墙上第三扇木门上钉着半截桃木符。
没等多久,就见疤脸一改往日神清气爽的样子,骂骂咧咧的从门里出来,身后还传来阵阵争执的声音。
等他走到没人的角落,李天佑用沾了蒙汗药的布巾死死捂住了疤脸的口鼻,行动前还不忘在布巾上撒点蔡全无带来的烧刀子,那酒烧的他手心的伤生疼。
没挣扎几下,疤脸就不动了,蔡全无眼疾手快的把人抬起扔到车斗里,还不忘把扁酒壶里的酒撒他身上。
浓烈的烧刀子气味漫开时,李天佑才回过神来,听见身旁极轻的响声——蔡全无正在车斗里摆弄木桶,像在码一车寻常的鱼货。
城外永定河边,在野栗子林的掩映下,李天佑舀水泼醒了被五花大绑的疤脸,无视了他口中喷涌的威胁和强装的狠厉,问道:
“说!前阵子暴露慈幼院的线人是谁?”
疤脸愣了一下,恍然笑道,
“你就是那个跑掉的小崽子啊,打城门口我就觉得你有问题,不是还有几个人吗,就剩你一个了?”
“少废话,老实交待,不然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就凭你?”疤脸看出了李天佑是个雏儿,不屑的嘲讽着,“赵队长在侦缉队地牢备了十套刑具,就等你……”
冷不丁的,旁边的蔡全无一把提起疤脸,把他的头按进了冰冷的永定河里,看挣扎的差不多了才把他拎出来。
疤脸惊恐的拼命喘气,看到少年冰冷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血海。
“我说我说,”这就不是个硬骨头
“那线人是保密局的,据说是早就安插在红匪……啊不不不红党,红党里的奸细,具体是谁我就真不知道了,那也不是我这种小喽啰能知道的事不是……”
“上个月在城外处决的红党埋在哪?”
“西直门外……乱葬岗……东南角第三棵槐树底下……”
“后头抓的那女红党呢?”
“女红党关在……赵队长私宅……景山后街7号。”
问完话,李天佑拎起疤脸朝水里摁去,对他大声的讨饶声充耳不闻,蔡全无看着满脸泪水的李天佑一脸心疼。
把尸体装进水桶里,用鱼遮掩着回了城,赶在天亮前把疤脸放回了东门椅子胡同的小院里,弄成一副喝醉酒半夜呛死的模样。
像往常一样,蔡全无走街串巷去卖鱼,李天佑换了身衣服回了永定河边等着蔡全无来装第二车鱼。
疤脸喝酒喝死的事儿没泛起什么波澜,只有左邻右舍的努力收敛着喜色暗骂几句罪有应得。
又一个寂静的夜晚,西直门外乱葬岗东南角第三棵槐树底下,暗青色的天光里,三具遗体终于重见天日。
李天佑蹲下身,轻轻拂去吴婶眼皮上的泥痂。记忆里温热的掌心此刻僵如枯枝,指甲缝里嵌着的灶灰却还清晰——那是逃亡前夜,她给孩子们烤最后几个红薯时沾的。陈东海胸口的弹孔凝着黑血,周金生至死还攥着半截刺刀——刀刃缺了口,正是那晚捅穿吴婶胸膛的凶器。
李天佑不由的感谢起这寒冷的天气,让三位英雄的遗容不至于太过难看,保留了最后的体面。骑车出城的路上,蔡全无在前头哼着河北小调,调子却总在“正月里来”那节打颤。
城外沈抗日安睡之地的旁边,新起的坟包还泛着湿气。李天佑把沈抗日留下的红星徽章别在吴婶襟前,二丫踮脚往坟头插了支野杜鹃,小石头解下腰间的铁皮罐,把珍藏的杏核一颗颗码成五角星,懵懂的小丫在哥哥怀里努力想拭去李天佑脸上的泪水。
“该走了。”蔡全无往火盆里添了最后一把纸钱。跃动的火光里,三个小坟包上的新土泛着金红,像极了吴婶灶膛里未熄的余烬。
几天后的晚上,两人对着景山后街7号赵宅手绘地图沉默着。李天佑忽然开口:
“教会学校要考算术,明儿开始教二丫打算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