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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八年立秋前晌,蝉鸣裹着热浪扑进小酒馆的雕花窗。徐慧真把算盘珠拨得噼啪响,蓝皮账本上\"四季鲜\"的盈利额比去年同期翻了五番。柜台后新装的电风扇嗡嗡转着,吹得墙上的通缉令边角卷起,那上头小红袄的画像早被二丫用蜡笔涂成个红脸关公。
李天佑趿拉着凉鞋从西厢晃出来,手里蒲扇拍飞黏在汗衫上的月季花瓣,“二丫,把你弟从石榴树上薅下来,小石头再敢糟践杨婶腌的槐花蜜,看我不把他挂正阳门楼子上晒成肉干!”
秦淮如端着冰镇酸梅汤从前面酒馆过来,碗沿凝出一连串水珠:“天佑哥少唬人,昨儿还偷摸给小石头塞洋糖呢。”她颈间坠着徐慧真送的翡翠平安扣,一晃神竟有几分当家姨太太的气派。
徐慧真从账本后探出头,“当家的,把冰窖里镇着的西瓜搬两筐出来,外面的都卖完了,这《华北日报》说南苑机场运来批美国奶粉,你去进点回来,尽量拿腊肠啥的以物换物,记住要铁罐装的。”
李天佑想到空间里堆积如山的美援物资里的奶粉,嘎巴了下嘴还是没说什么,往后还有二三十年物资紧张的日子呢,先放着吧。
进货回来,四季鲜的鎏金匾额下,穿香云纱的太太们摇着檀香扇在货架前挑拣着。杨婶领着伙计往\"美援特供\"区补货,铁皮罐头摞成碉堡状,最上层印着usa的奶粉罐,是李天佑刚从南苑机场倒腾来的。
傍晚暑气稍退,李天佑蹲在后院井台边教小石头组装矿石收音机。二丫捧着《北平日报》跑进来:“哥,法币跌到六百万兑一银元了,这回要上瑞蚨祥扯块布得推一车钱!”
徐慧真闻言从酒窖探出半个身子,发梢还沾着女儿红的酒糟:“正好,明儿在店门口支个钱垛子,买一斤包子送半斤法币,给街坊们糊墙玩!”
七月初七乞巧夜,小酒馆天井摆开葡萄架。秦淮如带着女眷们穿针引线,钱叔却拎着勃朗宁教小石头打靶,枪管上插着李天佑从美军吉普上拆下来的消音器,子弹击碎的空酒坛在月光下绽成青花雨。
晚上,小酒馆的吊扇搅动着满屋闷热的谣言。戴金丝眼镜的账房先生把《中央日报》拍在八仙桌上,头条\"国军光复临沂\"的铅字被二锅头浸得发胀。
粮行伙计蘸着酒水在桌面画地图,手里的花生壳恨不能弹到房梁上,“我表兄跑津浦线的,说济南城外挖的战壕比棋盘街还密,昨儿在丰台站瞧见整车的棺材往南运,裹尸布都不够用。”
绸缎庄掌柜扯松中山装的文明扣,“诸位的收音机还能听北平台?我家那台飞歌牌从月初就剩只电流声了”说着突然压低嗓门,“前门警署的老赵说,南苑机场夜里起降的都是美式运输机,装的净是南京要员的细软。”
一位教员模样的人突然摔了酒盅,玻璃碴崩到墙上,他袖口露出的《观察》杂志内页,隐约可见\"长春围城\"的油印标题。
徐慧真拎着酒壶续酒,壶嘴精准点中空杯,“王掌柜您上回买的五十斤棒子面,可换不来今儿的银元价了。”
戴毡帽的脚夫从裤腰摸出捆法币,纸币堆成的小山遮住腌萝卜碟子,“这他娘叫钱?昨儿在西单菜市,两千万买不着一把茴香!粮店伙计直接拿钞票糊墙,说是比裱糊纸厚实!”
角落突然爆出阵呛咳,穿美式夹克的青年军官醉眼朦胧地摸枪套:“你们你们懂个屁,总裁在徐州设了八十里防线共军那些土枪土炮”
众人听了这话彼此对视一眼,默契的换了个话题。
这时小耳朵突然掀帘进来甩出袋银元,“徐掌柜,老规矩换二十坛汾酒,”银元砸在柜台上叮当响,“妈了个巴子,法币比他妈冥币还不经烧!”
穿长衫的老者敲着旱烟杆比划着,“昨儿路过西四牌楼,看见学生娃在糊墙报画了个大磨盘,这边碾的是法币,那边淌出来的尽是带血的米粒子!”
李天佑蹲在通往后院的帘子后面数子弹壳,耳朵却支棱着听满屋议论。他知道,法币已经跌到底了,报纸上再怎么粉饰太平也掩盖不了战场上国党政府的颓势,明眼人都知道北平保不住了。
虽然很多人如今还对国党政府抱有希望,觉得大不了国共两党划江而治,但李天佑知道,短短几个月内三大战役开始,紧接着平津解放,蒋光头将被一路赶下海,再无反攻希望。
接下来国党政府就要发行金圆券,想要凭借金圆券最后掠夺一波财富送往南方,这也是李天佑的机会。
一九四八年立秋后晌,蝉鸣裹着金圆券的油墨味在胡同里发酵。徐慧真捏着刚兑的簇新纸钞冷笑:“这票子比擦腚纸还薄,倒是挺费雕版师傅。”话音未落,四季鲜的蓝布棉帘被马鞭挑开,三个黑皮警察晃着武装带闯进来。
警长的枪托险些给柜台砸个坑出来,嘴里唾沫星子乱喷,“奉上峰指令!所有金银外币即刻兑换金圆券,违者按通匪论处!”
蔡全无赔笑着递上红锡包香烟,“官爷您消消气今早才兑过三回,您看这账本”
话没说完就突然被警棍顶住咽喉,“没钱?没钱拿货换!”
蔡全无掀开后厨门帘,二十箱贴着\"军用罐头\"的樟木箱豁然洞开,美军午餐肉在冰鉴上凝着白霜,“劳您查验?这是仁和洋行寄卖的货,要兑成金圆券,得找东交民巷的詹姆斯中尉签字。”
警长刚要发作,一个进后院搜查的警员突然从地窖钻出来,肩头还落着发霉的玉米面:“长官,后院柴房发现暗格!”众人冲过去时,只见朽木箱里躺着半麻袋法币废钞,正是徐慧真月前收来糊墙的。
徐慧真倚着门框嗑瓜子,瓜子壳险些飘进警长帽檐,“您要稀罕这些废纸,赶明儿我让伙计送警局两车。正好天热,给弟兄们当蒲扇使。”
与此同时,李天佑在小酒馆后巷被堵个正着。两个税警晃着强制兑换令,枪口却正对他脚边的十坛女儿红。他佯装脚滑撞翻酒坛,琥珀色酒液漫过青砖缝的刹那,坛子里的真女儿红已替换成了掺水的二锅头。
暮色染红门楣时,徐慧真把成捆金圆券垫在八仙桌腿下:”这纸挺称手,比城砖平整。“她早就有所准备,李天佑婚后交给她小部分明面上的黄金早已被熔成咸菜缸的包铜边,在暮光里闪着百姓看不穿的世道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