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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在脱困的禅宗法门与对方在重压之下依然心无旁骛的禅宗手段之间,依然是一种气势的差别。
山高月小,前方破败的佛寺檐上积聚的月光却仿佛在此时尽数反哺于她这轻描淡写的一刀之中。
在这双依然清醒异常的眼中,淬血的箭矢骤然被炸作的飞灰,而那支有形的箭,在她的蜃楼刀下四分五裂。
刀光未停,像是一片拦截不住的轻纱幻梦,刀影之中海市蜃楼一般的幻影让人几乎分辨不出刀在何处。
元十三限大喝了一声,冲向了一个方向。
在这以自身手指化作的伤心小箭的袭击下,对方非但无事,反而转头继续破开了他的势,他当然可以再以自己的另外的手指化箭,大不了就是两根,还可以以手臂为剑。
可时年不止一把刀。
所以他必须寻找新的解决办法。
山字经的佛偈化作一片紊乱的气场,这本就是一门从外向内修炼的法门,现在外面乱作一团,让人几乎觉得内里也是如此,但元十三限觉得自己远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突然压制住了这些功法对他心性的改变,心中一片空澄之下,忍辱神功在他的体内化作了一片既是枷锁又是屏障的东西,在他直冲入那尊剜心剖腹的佛像的时候,以一种近乎神鬼的手段,将他与佛像牢牢地锁在了一处。
这是什么见鬼的法门……饶是镜子算得上见识极多,他都从未见过今日眼前的这一幕。
元十三限在变,在将自己变入佛像之中。
时年的禅宗气劲与那年久失修的老林寺的禅境相连,元十三限便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这尊方应看本事为了制造一种光怪陆离的恫吓,而放在了此处的罗汉像。
这泥塑金身的罗汉像便仿佛活了过来,在忍辱神功和山字经的作用下,成为了元十三限的身外之体。
现在他又出了一箭。
那是这尊罗汉像的一条臂膀,分明是与刚才从山崖上摔下便四分五裂的材质相同的臂膀,却远比方才的那一支用手指发出的伤心小箭,更让人感觉到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
时年突然叹了口气。
在禅宗武道上元十三限正好被她克制,于是这位出自自在门,无论是眼界、武道天赋还是心性都非比寻常的高手,在此时选择了身入佛像而心堕魔道。
那确实还是伤心小箭,却在发作之时先伤了他自己的心。
时年不知道他在发出这一招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或许是曾有传闻的他在伤心小箭练成后先杀的第一个人是他的爱妻的那一幕,也或许是他当年与自在门的师兄弟一同拜师学艺,却最终走向陌路殊途的惨痛过往。
这一支“箭”更是因为忍辱神功将他与佛像的气机完全锁定在一起,也带上了他方才用出的缩丈成寸的法门。
可是,那是魔箭。
从蜃楼刀上依然稳定地斩出的刀招,甚至不如白愁飞在此时突然以惊神指的破煞之招,突然调转了进攻的目标,一指将张烈心给击下了山崖来得惊艳。
更不如文雪岸在此时以势剑斩断了齐文六的剑,也顺势砍下了他的头颅来得杀气十足。
甚至不如不知道何时交战场地也到了此处的鲁书一燕诗二和胜玉强小穿山等人交锋之时,仿佛是残留的炸山火药还在发作余波产生的杀招那样具有爆发力。
但这平平无奇的一刀中时年想到的是曾经她对着金老太太说的,她又如何不敢为天下先的宣告。
她要杀元十三限早已经不只是因为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东西,因为要彻底斩断蔡京身边最后剩下的一条高手臂膀,还因为——
对方分明有机会如诸葛神侯一般成为一方庇护,却让自己在嫉妒之中心生魔障。
她何必留着此人为虎作伥为祸天下,纵然不为了金风细雨楼,只为了她自己的武道本心,她也必须出这一刀。
这把由黑面蔡家打造的神兵在她此时的境界之下,是否当真要比凡铁打造的兵刃更强已经说不清了。
但这一刀一如当年这兵器世家对她名动天下的期许一般,挥出的一刀仿佛骤然间突破了禁锢,径直突破了那以佛像手臂发作的伤心小箭。
依然在往前冲、仿佛不曾遇到什么阻碍的“箭”突然在沉默中解体,时年的刀却已经随她的人一起,斩落在了那尊罗汉像之上。
刀落在罗汉像没有眉毛的脸上的时候,所有人的耳中都仿佛听到了一声惊雷。
不,准确的说是一道沉闷的雷声。
饶是白愁飞和鲁书一这两个元十三限的弟子中最强的,都被这声何止针对元十三限,也在针对六合青龙的禅宗威势,给震伤了肺腑,几乎克制不住胸口上涌的血气。
而他们更是看见了那何其天上地下独尊的刀法,从元十三限寄居的罗汉像的额头砍落,也将这罗汉像中的人给反震了出去。
罗汉像破碎成块。
倒飞出去的元十三限也仿佛是个泥塑像一般被人给打碎了。
那一道出刀不起眼,落刀却威势惊天的刀芒,在他的脸上划开了一道道的裂口,迅速地蔓延到了身上。
最深的一道斩在了他的眼睛上,让他只能用一只被额头上淌下去的血浸染的眼睛,看着这一刀之后气势不减反增的少女。
她身上的金缕衣上没有被溅落丝毫的血迹,在黎明之前开始隐没的黑夜和月色中,透着一种仿佛薄雾般清透之感,可这种清透绝不是失忆之后的空白,而是功力更上一层楼,禅宗心法顿悟之后的万事皆空。
方应看却已经顾不上分辨这二者的区别了,他方才险些以为元十三限的两次非常人能为的变招,要将时年给解决了,他连如何利用带来的人拖延时间,自己想办法逃离的法子都已经想好了,却没想到时年的刀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强一些。
元十三限重伤!
岂不是意味着他离到手山字经、忍辱神功和伤心小箭已经仅剩一步之遥了!
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大喜之情中,他险些没能躲过鲁书一对着他打过来的一片书页,好在文雪岸的剑挡了过来。
他也看到了元十三限此刻的落败迹象。
也总算明白了为何方应看宁可将事实隐瞒,宁可用仿佛在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说话,也要将时年这种人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虽然他还存着几分疑虑,到了此等境界的高手,中毒和失忆当真会是桎梏他们的手段吗,却又想到了京城里疯癫的关七,仿佛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既然如此,胜利的天平已经朝着己方倾斜了,那么现在也就只剩下了一件事,他要在时年解决元十三限之前尽力立功,让小侯爷在论功行赏的时候,将自己往前提拔提拔。
所以他的剑中也在分明并非生死关头的时候有了搏命的态势。
同样有这种心思的是方应看带来的另外几人。
然而谁也没想到,脸也仿佛是个泥塑罗汉一般满是刀口的元十三限,突然扑向了自己的徒弟!
叶棋五本就处在弱势状态,本以为师父朝着此间而来虽有借着自己挡一挡的心思,却也能先替他解决掉面前的强敌,然而他却突然心口一痛。
一只血手穿过了他的胸膛,让他全身的鲜血都仿佛在朝着那一处流。
他眼前一黑,停止了呼吸。
他死前依然难以置信,自己没有死在敌人的手里,却死在了自己师父的手中,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在叶棋五殒命之时,元十三限脸上的伤口突然止住了流血。
那是忍辱神功和他那练岔了的山字经的功效,但在此时,还有另外一个理由,让他在此时选择对徒弟动手,而不是对着方应看等人。
几乎就在叶棋五身死的下一刻,那只撕开了他胸膛的血手也接住了他的棋子,甚至没从他的胸膛中拔出,已经以叶棋五发功的手法,准确的说是以元十三限教给叶棋五的手法,打穿了张铁树的胸膛。
自在门中那条师父传给了徒弟的武功,作为师父的人便不能再行动用,这便是那个理由!
时年的这一刀对他造成的伤害他实在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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