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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条斯理地分析道。
冷血正朝着时年他们走来,骤然听见其中还涉及到方应看这位神通侯的事情,不由又吃了一惊。
而他发现,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时年的脸上也有几分不太自然的表情,好像是在苏楼主以阿年的称呼喊她的时候有的片刻变化,不过在接过三宝葫芦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这第三只盛有六戊潜形丝的葫芦上,便成了一派没什么异样的模样。
“刘捕神这个人跟朱月明不同,朱月明是京城里人人尽知的和事老,当然重案面前他只是油滑而不是让步,否则也不会得到官家的青眼一路高升,刘捕神却是无论大小案子都喜欢计较真理,如若他来经办这件事情,有一个地方你得注意些。”
时年手中握着葫芦,却没错过诸葛神侯话中的信息。
她开口接话道:“可是毁诺城?”
“不错。”看时年反应如此之快,诸葛神侯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金风细雨楼能得到她的投效确实是一件幸事,或者说她站在道义的立场上,本身也是一件幸事。
苏梦枕说的不错,若有人不满于她坐在副楼主的位置上,不妨亲自来试试她的本事。
“你掩盖自己失踪数年的去处选择毁诺城这个地方确实明智,毁诺城易守难攻,更是多年来独立世外,只有外面的消息被她们得知,少有城里的消息传出去的,就算是小侯爷也难获知他想要知道的东西,这才在时局过快的发展中来不及发觉你的来历有异。”
“但刘捕神连带着他那六名属下,便能打开毁诺城的防守,进城一点点探查过去于他而言并非是难事。”
“光靠着息城主和唐二娘秦三娘的本事恐怕是拦不住他的,你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诸葛神侯话锋一转,又指了指她手中的葫芦,“先不提刘捕神了,他要返回京城都还需要些时日,时年小友不如先看看这六戊潜形丝,能否派得上用场。”
时年闻言拔开了葫芦的塞子。
从葫芦中飘出的一缕缕光凭眼睛几乎看不见的丝线,在她伸手去碰的时候惊觉上面有种奇怪的黏性,但当内劲附着在指尖的时候拈着一缕,又好像感觉不到这种特性了。
而当她以内劲灌注在这轻丝之中的时候,发觉这东西的韧性和强度恐怕比之雷山神蛛游丝还高。
她已经能想到这东西该怎么用了。
即便在点着灯火的室内,要捕获到每一道六戊潜形丝的踪影,也实属不易,倒是以她如今的眼力还看得分明,不至于让这东西在派上用场的时候先伤到了自己。
“用得上,还是大用。多谢神侯肯割爱,这六戊潜形丝,确实当得起梦幻天罗的名号,不过如今在京城中,免得与关大姐的名号相冲,还是用它的本名为好。”
想到伴随着元十三限等人的尸体被发现,出自迷天七圣盟的张铁树和张烈心也同样会被发现,恐怕还会给迷天七圣盟带来些麻烦,时年也有些担忧关昭弟的处境。
好在没那个祸害雷损在京城里,关七虽然依然疯癫未愈,却也总算是个放在盟内的武力震慑,以关昭弟的手段应该处理得来这一番变故。
时年将这些丝线收了起来。
诸葛神侯看得出来,比起前几日在宫中遇到,她的武功又有了一种看似不明显,实则又已划出一道沟壑的长进。
这种功力进境的速度已经绝非是与天赋有关,悟性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绝不可能小。
也无怪乎在这七年中她与此前的状态已有天壤之别。
这种近乎已经是时刻在运转的内功,并不需担忧附着在六戊潜形丝上的这一部分,却让这东西随时可以成为她的杀手锏。
至于她到底要将这东西用在何处——
诸葛神侯在听闻元十三限丧命之时就已经感觉到的一种自己或许已经老了的惆怅感,虽没在他的脸上表现出来,却已经在他看向周围几个年轻人期许的目光中尽在不言中了。
“其实元十三限死了,倒是还有一个人解脱了。”
从神侯府往天泉山走,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急着以轻功赶路,时年和苏梦枕并肩走在已经灯火落幕的街上,突然听他说道。
“你说的是?”
“天/衣居士许笑一,他与元十三限有约定,终身不再出白须园。”苏梦枕回答道,“算来你当年见到的织女前辈可能也并不知道这一点,但于她而言,不知道或许是一件好事。近年来南边神针门已有日渐兴盛的趋势,织女教出的第一批徒弟也像毁诺城一般,自发收容这并不大容易的世道中更不容易的女人。”
“神针门不仅让她们有立足之地,教授她们本事,也相当于是给了她们一门谋生的手艺,有天赋的便行侠仗义,没天赋的便得个落脚安生的地方,神针婆婆的美名在江湖上已然不逊色于我师父,比之当年师父担忧她的状况,让我上门拜访的时候,已是不知好了多少。”
时年听到这里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倘若有空的话,我倒是想再去见见织女前辈。”
若非织女的神针乱绣之法,时年也不会找到那于当时无比适合她的窍门,算来她们两人之间也有一份师徒情谊。
“她恐怕不日会上京城一趟。”苏梦枕的声音随着脚步声响起,有种格外有节律让人信服的力量,“元十三限身亡,山字经应该在你手里了。但山字经的背后还涉及到一桩血案,原本拥有山字经的长空帮和同行剿匪的金花镖局,都因为山字经遭了毒手,而那个所谓的杀手在三鞭道人的检举下被缉捕归案,三鞭道人也顺理成章地得到了山字经。”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元十三限从三鞭道人的手中得到了这个被拆解重组过的山字经,其中有……他夫人的帮忙,还有蔡京的授意。温嵩阳和我父亲近年来无甚事可做,翻起了这桩数年前的疑案。前几日我接到的消息,洛阳王门下许天/衣,将会上京城来查一查这桩旧案,织女前辈也打算上京城来一趟见见儿子。”
“那倒是正好不必我往江南一趟了。”时年抿唇一笑。
她突然发觉自己说到这里的时候,苏梦枕的眼中掠过了一缕不太分明的忧虑。“怎么了?”
他却没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当年她正是在离开京城先行去拜访织女前辈而后转道去蔡家才失踪的,这一点在他收到织女前辈的信的时候得到了证实,以至于现在他也有了种无端的忧虑,倘若让她再度离开京城,会不会又像上一次一样不见了踪影。
时年……
他等得起第一个十年,却未必有这个机会活过第二个十年了。
“说起来,”时年突然打算了他的忧思,“你前面在神侯府好像叫我阿年?”
苏梦枕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努力让脸上露出一派自若的神情,“这个称呼若是不妥……”
“那倒也没有不妥,我有个小青梅就是这么喊我的。”时年露出了个轻快的笑容,“所以听着还挺习惯的,你若想叫就这么叫吧,我当然没什么意见,可惜一对比我还得叫你楼主……”
苏梦枕还没来得及回她,已经看到她摆了摆手往前去了,“走了,叫楼主也没什么不好的。夜里起风了,你要是着了凉病情加重,明天城外有消息传回楼里的时候,就更没有应对的精力了。”
他本觉得自己浪费了个拉近距离的机会,但看着对方的影子在月光下拉长,还有一点绵延到他面前,像是在等着他跟上来,又觉得并没有那么苦闷了。
而他刚跟在时年后头回到楼里,突然听到本该沉寂的夜色中,传来了一阵娇俏的呵斥声——
“吴其荣你这个……这个臭西瓜,快还本小姐刀鞘!”
这一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再有什么情绪都得延后再说。
那实在是个耳熟的声音。
时年驻足停了下来,她也听出来了,这声音是温柔发出的。
她本该由王小石和温柔一道带回金风细雨楼,没想到因为路遇小侯爷,让她临时改变了计划。
算起来她回到金风细雨楼中的这一整日间,倒还没见到过这位洛阳王温晚之女,红袖神尼最宠爱的女徒弟,苏梦枕的师妹,光凭借着名头就能让江湖上大部分人让她三分的姑娘。
也不知道当时她这么一跟着方应看走了,这位温柔温大小姐是个什么挫败的心情。
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跟吴其荣较上劲了。
她紧跟着又听到了温柔高声喝道,“小石头你就光在这里看着不帮忙?”
“我说温大小姐,别的地方你都去得,黄楼不行。”吴其荣的声音幽幽传来,抢在王小石之前开了口。
“你若是觉得自己是对我们金风细雨楼而言的外人,黄楼来得,不过得楼中有人宴请你,你若是觉得自己是金风细雨楼的人,黄楼你也来得,就是需要黄楼主持的批准,可惜你这两样都不满足,那也别怪我挡路了,我这人心宽体胖的,随便这么一堵你也就进不了门了。”
“温大小姐,要不您爬个窗试试,就是里面刚被我吴某人弄了点东西,听闻你出自温家,想必是不会怕这个的是不?”
时年忍不住笑了出来,惊涛书生这个活宝,七年不见怎么还是这么个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