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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如坐在自己书房的软榻上,怀里揣着手炉,手上捧着李霁从广州给她寄来的《神州寻宝录》,津津有味。
跟李霁分别之前,她曾凶巴巴地让李霁把这作者找出来,说如果他敢让主角勾三搭四辜负公主,就把他手砍了。
也不知道李霁是不是真的原话转达,这作者的新作里,主角竟然不朝三暮四跟各路美人勾勾搭搭了,只带着青梅竹马的公主一起寻宝,让漪如看着龙颜大悦。
正当她聚精会神地看到紧张之处,突然,门上传来轻叩声。
“漪如,在么?”
是严祺的声音。
漪如一惊,忙将书放到背后的隐枕下,顺手从案上拿过来一本正经书,而后,应了一声。
严祺走进来的时候,漪如就知道他必是有要紧的事要跟自己说。因为平日里,严祺进她书房从来不敲门。
只见他神色复杂,走进来之后,一语不发地在漪如的榻旁坐下,看着她。
漪如被严祺盯得心头发毛。
“父亲找我何事?”她问。
严祺道:“入侍东宫的名册出来了。”
漪如的心蓦地绷起,望着严祺:“是么,太子妃是谁?”
“是温妘。”严祺道。
他盯着漪如的脸,只见她似有些诧异,但没多久,却被脸上的笑意淹没。
“是么。”她笑眼弯弯,“那要恭喜温姊姊才是。”
严祺心中长叹一口气。自己上辈子究竟是遭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女儿来。别人抢了她太子妃的位子,她笑得好像得了什么天大的福气。
“如今你可高兴了?”严祺拉下脸,瞪起眼睛,“你当不上太子妃,可知我们严家从此便前途渺茫?你可知我们家要从此名声扫地?京城里所有人都在嘲笑我们家……”
他愤愤地说着,忽而有些说不下去,好一会,闷声道:“你母亲方才还哭了一阵,说怕见了你更难过,让我过来与你说。”
漪如望着严祺,一脸无辜地小声:“可我什么也不曾做。我当不上太子妃,也不能怪我。”
听得这话,严祺的胸口似乎被什么闷捶了一下。
是啊,漪如什么也没有做。她一个九岁女童,纵然是不喜欢太子,嚷着不想当太子妃,这件事也与她无关。
将这件事搅黄的,是严祺自己。
懊恼悔恨翻涌上心头,严祺只觉疲惫不已,向后仰倒,沮丧地躺在软榻上。
漪如见他模样不对劲,吓一跳,忙道:“父亲怎么了?”
“没什么。”严祺闭着眼睛,低声喃喃道,“漪如,我不想出去,除了你母亲,谁找我都说我不在。”
漪如看着他,怔忡片刻,“哦”了一声。
对于京城的人们而言,太子妃三个字一向与严家绑在了一起。年初的时候,无论人们对严家看法如何,每个人都已经认定太子妃会出在他们家。
以至于如今风云骤变,入侍东宫的人选公布,许多人都回不过神来。
严家既丢了官,又丢了太子妃,就差脑门上写着失势二字。与之相反,离严府不远的温府则热闹起来,每日宾客盈门,喜气洋洋。
“你将来可如何是好?”陈氏擦着眼泪对漪如道,“你这般脾气,从小就是宠坏了的,太子不肯要你,谁家还敢要?我早跟你说,在太子面前要乖顺些,莫事事与他对着来,你只是不听。上次我见他离去时面色难看,就知道你必是又惹了他不高兴,还跟我们撒谎说他盼着你进东宫。如今可好了,太子妃也做不成了……”
她说着,愈发悲从中来,哭得难过。
漪如只得安慰道:“做不成便做不成了,就算我没人要也无妨,阿姆前阵子不是还伤感着,说我嫁走了便难见到了么?以后我就留在家中陪着阿姆和父亲母亲,哪里也不去……”
“说的什么胡话,女子哪里有不嫁人的。”陈氏瞪她一眼,又继续唉声叹气,“你还小,不明白。你和太子的婚约,早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别人都早拿你当东宫的人。就算现在这婚事没了,谁又敢娶你?你要是跟太子好也就罢了,圣上改变心意的时候,他或许能帮你说说话,可偏偏你见了他总似猫见了狗似的……”
谁是猫,谁是狗。
漪如有些不乐意,道:“阿姆这话说的也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子在圣上面前那般听话,怎会抗旨?事已至此,阿姆还是莫胡思乱想才是。”
陈氏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气恼不已,正待说话,忽而听侍婢来报,说有人来找漪如。
二人都有些诧异。这般时节,别人对严家都是能躲就躲,哪里还有主动上门的?
“何人?”陈氏问道。
那侍婢有些犹豫,讪讪道:“是温女君。”
陈氏的脸当即沉下来,道:“她来做什么?我们家对他们家不薄,他们竟忘恩负义,在背地里做出这等事来,怎还有脸面上门?”
这话,漪如听着耳熟,没多久,想起来。
上辈子,漪如在与太子成婚之前,被换成了温妘,陈氏也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跟上辈子不一样,那时漪如悲愤不已,对温妘怨恨得无以复加,只冷冷地说“不见”。而现在,漪如对温妘一点恶感也没有。
“这都是大人做的事,与温姊姊有何关系。”她对陈氏道,“再说了,为太子择选的是宗正寺和圣上,阿姆要怪,也该怪他们才是。”
陈氏瞪她一眼:“你帮谁说话?”
漪如无奈道:“阿姆平日还夸温姊姊是大家闺秀,让我学着像她一般大方。如今,她不惧我等冷眼登门,阿姆却教我脸见面的气度也没有么?”
陈氏无言以对,好一会,看了看那通报的侍婢,道:“只有温女君一人来?”
“正是。”侍婢道,“她的肩舆就停在小门外,让我等进来通报,说只想见见大女君。”
漪如道:“如此,带她进来就是了,不必告知父亲母亲。”
侍婢应下,转身离开。
陈氏瞪着漪如:“她如今可不是从前了,是将来的太子妃。她到我们家来,岂可少了礼数。”
方才还骂人家忘恩负义,现在马上就想起了礼数。
漪如笑了笑:“阿姆放心便是,我自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