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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中,他们听见了密集的蹄声,是缙山驻军派出的大股轻骑前来接应。
带队的骑兵都将,便是先前和葛青疏开玩笑的那个。他一直策马冲到葛青疏面前,看了看他没有缺胳膊少腿,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好家伙,刚才斥候回报,说坂山脚下整个蒙古部落暴乱,我还以为你们都要死了,这趟就得替你们收尸呢!”
两人嘻嘻哈哈地对骂了几句,葛青疏道:“蒙古人暴乱是真的。那些蒙古人知道了成吉思汗将要西征的消息,打算连夜奔回草原。不过现在没事了。”
“那群狗东西真敢胡来?怎么解决的?”
那骑兵都将来回扫视一行人,童孔微微收缩:“我没见到石抹也先…你们和蒙古人动手了?石抹也先死了?”
“哈哈,他可死不了!”葛青疏并不回答,只用力拍打着卢五四的后背,转而对那骑兵都将道:“你们继续去坂山吧,替石抹也先撑撑场面。”
“我替他撑场面?这契丹人造反了!”
骑兵都将吹胡子瞪眼,动作可不慢,带着部下们一熘烟去了。
回到缙山以后,葛青疏进城向赵瑄禀报,其余将士们则在城门外的草地休息,顺便等着城里新设的几个衙门官吏来,接收他们从拉克申千户那里带回的礼物。
有一部分是昨天晚上,拉克申千户在酒宴上下令送到他们驻地的,还有一部分,是今天早晨,几个侥幸偷生的百户凑出来的。不过品种很单一,就只有羊,各种各样颜色的,咩咩叫着的羊。
这些来自草原上的小部落手里,本来也没什么好东西。
定海军既然安置他们,对他们的家底是有些了解的。这些蒙古小部之人,此前跟随蒙古大军南下厮杀掳掠的机会不多,所以手头没什么金银铜钱或者其它汉地的物产。所以整个部落里能够算作财产的,无非一些畜群。
大体来说,百户这个级别,大都是草原上旧有的贵人。这种人物,家里能有百多名奴隶,两三百匹马,四五千头规模的羊群,如果长期生活在漠南水草丰茂之地,或多或少还会养几头牛。十夫长或者普通的哈剌出也就是牧民,顶多每家有四五匹马,五十头羊。
除了这些畜群,一个部落就再也没有可称道的财产了,就连他们储藏的食物,也大都是些濒临腐烂的风干羊肉,或者来历不明的兽肉,顶多拿出一罐乳酪,里头还混着羊毛甚至粪粒。
某种角度来说,这些草原民族比生活在东北内地的野人部落还要穷。
东北内地的自然环境虽然严苛,但本地的出产是很丰富的,而且大多数部落在渔猎之余也稍事农耕,所得就相对稳定。
这几年来,群牧所在东北的商路已经固定地经营了十几种大宗货品或者奢侈品。
除了马匹之外,诸如貂皮、人参、蜜蜡、松实、猎犬、海东青等特产,在定海军的辖区都很受欢迎。这些日子里,还有女真人专门南下,受军队的雇佣负责驯狗放鹰的。
草原民族与之相比,就要窘迫一点。他们所能提供的物产更贵乏,品种更单一,而草原上脆弱的生态,使得这些产出还处于不稳定的状态。更不消说因为战争的缘故,草原和中原,并不能正常地进行贸易。
这些投奔定海军的部落,能给出几百头羊,就已经是大手笔了。但这几百头羊放在整个缙山行省数万军民的消耗量里,不过是几顿牙祭而已。
“这…”
葛青疏在赵瑄对面坐着,皱眉思忖。
赵瑄看看葛青疏,带着考校的表情似笑非笑。
定海军的士卒和将校们,普遍年纪很轻,像赵瑄这样统领一处军事要地的指挥使,不过二十七八,而身为都将的葛青疏也才二十出头。这就使得军中的商议讨论,更像是同龄人之间的往来,少了很多繁复的规矩。
此时葛青疏满脑子想着事,习惯性地把双腿盘起来,也没人觉得失礼。
“指挥使,我前阵子听说,郭元帅要把漠南山后的整体形势,恢复到大安三年以前,那就是要把控制区域推回到界壕。我在军校里听过,界壕沿线两百个军堡,屯驻军民二十万人以上…”
赵瑄点头:“再加上之后还会从草原上吸引汉儿逃人回返,陆陆续续再增加三五万人是至少的。”
“对啊!”葛青疏拍拍大腿:“这么多人,每天里的开销都是金山银海也似,就算咱们能够就地屯垦,但吃穿住用都是消耗,虽说郭元帅的地盘越来越大了,要维持这局面恐怕也不易。这时候,您还想着,要替蒙古人谋一桩富贵?这不是…这不是…”
胡扯两个字将要出口,葛青疏及时反应过来,把之憋回了嘴里。
他伸长脖子看看赵瑄的神色:“指挥使,我虽然不是北疆出身,却也知道蒙古人凶悍狡诈,欲壑难填啊,想靠什么富贵就把他们牵拢住了,千难万难!还是得靠刀子靠谱!”
赵瑄哈哈一笑:“你说的很对,不过,如果这桩富贵光靠着蒙古人不成,得要他们牢牢地和我们捆绑在一处,才能源源不断地获得呢?”
葛青疏两眼骨碌碌一转:“咳咳,指挥使你别绕弯子了,这富贵究竟是…”
“你跟我来!”赵瑄带着葛青疏转出军营,在内城绕了两圈,来到一处新建的场所。
这个地方原本是座空场,不久前根据都元帅府行文要求,新建了平行的数十排大屋,又从外城引了河水,经明渠流过。葛青疏以为这是军营,但赵瑄此番赴任,随行的携带着补充给缙山城的大批物资。这些物资就存放在此地,于是葛青疏又以为这是仓库。
但这会儿,他跟着赵瑄入内,只看到好些工匠忙忙碌碌。
这些工匠也是先前随赵瑄一齐来此的,葛青疏估摸着大概是铁匠之类。但现在看来…
葛青疏急步向前,才知道他们分成四组,一组正在将羊毛打散,泡进清水中搓洗;另一组则手持长弓,把洗净的羊毛弹开到蓬松。
另外两组工匠的任务则更加复杂些:一组将羊毛重新梳理以后,铺在石板地面,往上泼洒温水,再用石板覆盖上去,一层层地压紧;另一组则用羊毛捻线,再摆开了器械编织。
“这一边产出的毛毡用来做毯子、做帐篷都好;那一边产出的毛毡稍微薄些,但适合裁剪,用来做衣服、袍子都成。”
赵瑄微笑道:“这次都元帅府发来数万件毡衣,乃是中都府库里的老底子,给咱们应急用的。等到两个月以后,我们就能出产本地的毡布、毡衣。这可是保暖的佳品,无论东北内地还是中原,都有销路。咱们只要与左右司说定价格,将之输送到中都,直接就能换成钱财物资。其中大部分抵充北疆的消耗,再拨出一小部分,足够让那几个蒙古部落五体投地了!”
赵瑄是奔走北疆的商贾出身,对羊毛生意早有些想法。他到缙山就任前。郭宁也特意吩咐,要他尽量找出草原上的财源,不能走大金国的老路,把漠南山后的诸多军州变成消耗定海军军资财富的无底洞。
这几日里,他亲自盯着毛纺工场的开设进度,到今日确定一应流程都已经打通走顺,心情很是愉快,这才带了葛青疏来看。其中,自然也有他新官上任,要拿出些举措来折服部下的心思。
但赵瑄有些得意的神情,随即变成了诧异。
在他眼前,葛青疏站在编纺器械前头看了看,啧啧地赞道:“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双绞编了吧?听说这样编出的毛毡,毡料有点过于紧实了,不够蓬松,所以保暖上头就稍微差了点,好在牢靠的很。这样的毡料,放到中都,怕不得值二十贯?”
赵瑄越听他说,嘴张得越大。待到葛青疏开始点评毛料的特点,张口闭口横向如何,纵向如何,赵瑄的嘴已经张得足够塞进整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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