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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武力拿不到,却不代表没有利益。比如我大宋军中的精兵良将,往往系当时的归正人,数十年来,多赖他们捍御力战,国势以安。我大宋给出的钱财富贵,也不在少数。”
“大宋若信得过我们,我们自然也会捍御力战,扶保大宋。”
“大宋当然信得过诸位!”
宣缯拍着桌子,酒都洒在袍袖上了,浑若不觉。
“怎么会信不过?大宋官家宽厚,宰执明达,一向都视归附之人如赤子。绝无半点猜忌,此番杨友祸乱扬州,以至于淮东经略安抚使身死,朝中对此多有猜测。可是史相派了我来,告诉诸位,朝廷信得过你们,朝廷绝不会受那些无稽之谈的蛊惑!楚州、真州,仍是忠义军的驻地,朝廷拨付的钱粮一文都不会少!两地的统制,你们自己推选,朝廷必然同意!你们放一百个心!”
说到这里,宣缯环顾重将,众将转眼去看杨妙真。
杨妙真像是有些走神,过了很久才注意到众将的眼光。
她笑了笑,转向宣缯,慢慢地道:“大宋朝廷信任我们,这是无上的光荣。我们自然放心,也自然愿意报效大宋朝廷。日后淮南地界,再有杨友这等逆贼,我们依然会毫不留情地将之剿平,朝廷也可以放心。”
“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话里带刺,宣缯恍若不知。他欢畅大笑,笑了会儿,神情忽然一敛:“无论哪里来的逆贼,忠义军都会将之剿平的吧?”
杨妙真也笑了。
换到两年前,宣缯这一通话,她都听不明白什么意思,更不消说互相打哑谜了。好在现在的她,和两年前全然不同。
按她的冷淡性子,本来并不愿掺和军政,当年红袄军极盛的时候,她也只以斩将搴旗而著称。怎奈兄长战死,那么多人怀抱着期待聚集在她身旁,把她当作寄托也似,她不得不承担起责任,回应人们的期待。
两年下来,她虽然说不上引领众人,却也把红袄军余部数万男女的想法,摸得透了。
他们的来历,本就复杂,包括了山东地界的失地贫民、破产商贾、盗贼、逃兵、乡豪、官吏等诸多背景,每人都有不同的愿望。当年杨安儿聚合他们,是靠着大撒钱财,再用泼天的富贵诱引。结果享受富贵不到半年,红袄军就失败了,这些人回顾过去,想到十数年来从起义、招安,到再度起义、遭到背叛的经历,已经对外人毫无信任可言。
更不消说地位较高的将士们,原先都是杨安儿麾下的元帅、大将、节度使,都曾经开府建牙,为一地之雄。如今虽然落魄,他们犹自一个个地心气极高,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绝不愿意为他人效力。
对他们来说,在山东失败以后,淮南是个绝好的落脚之处。
向北可以背靠大宋,对抗定海军;向南可以凭借自身的武力威慑大宋;在内可以依托归正人的庞大数量,慢慢地扎根,在外可以协助南北的商业往来,持续获取利益…
天下还有比淮南更好的地方么?
这么一块好地方,是乱世中难得的安乐窝,谁都休想夺走!无论是谁敢引入外来的势力,立刻会引发红袄军余部的剧烈反噬!
便如杨友,说起来他还是杨安儿的侄子,赫赫有名的九大王。当年杨元帅建立的汉国如果延续到现在,杨友只怕连储君都当上了。
但有用么?
杨友背靠着史弥远,和南朝中枢牵扯太深了。他自己想做大宋的狗,倒也罢了,想压着忠义军上下,全都去做大宋的狗,便立刻众叛亲离。杨妙真勾一勾指头,杨友的亲信就把自家的主将活活射成了刺猬。
忠义军的名头不错,可忠义军只会忠于自己。
杨妙真作为忠义军的首领,必须遵循忠义军这个整体的意愿行事,否则忠义军的首领立刻就要换人。
杨妙真并不介意换人。她也从来不觉得,当这几万男女的首领是享受或者是满足。但这个团体是她的兄长杨安儿留给她的。雄才伟略的兄长身前建立的势力崩溃以后,这已是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所以杨妙真不会放手,也不能放手。
她郑重起身,向宣缯行礼:“诚如老大人所言,无论哪里的逆贼扰动淮南,忠义军必定将之剿平。”
宣缯匹马北来,虽然外示以轻松自在,其实早就紧张的一塌糊涂,背后的衣袍都湿透了。
忠义军毕竟不是即将取大金而代之的定海军,他们归根到底,都是穷途无路之人,极少顾忌,偏偏其武力,源自于曾经控制山东,建国称帝的杨安儿,曾经大金国重兵鏖战。
史相虽然信心十足,觉得闹不出大事,宣缯却难免疑虑。
终究史相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情他不知道,别人也不敢直言相告,所以他的判断固然敏锐,却始终高估了大宋的武力。
宣缯此番北行一趟,却顺便明白了大宋的边防,究竟烂到了什么程度。
这样的边防,还已经被开封朝廷十三都尉之众蹂躏过一遍了,几个都统司没有三五年都恢复不了元气。至于沿江水军,更早都被收买渗透得厉害。
忠义军或者自家暴动,或者向北勾结定海军,在运河沿岸扩张影响力,宣缯非常确定,靠大宋的官军肯定限制不住他们。而如果调动更大规模的军队,至少也会扰动半壁江山,消耗军资无数。
战场以外,财政先要顶不住;财政顶不住,战场也没法支持;战场没法支持;中枢的政治斗争随即爆发。大宋朝廷立刻就要撑不住场面,会被这群兵痞踏在脚底下反复地踩!
所以,宣缯这次来到扬州,其实全无底气,直至听到了杨妙真的亲口承诺,才猛然放下了心。
无论如何,只要忠义军不和定海军勾结,不把眼前这摊乱局闹大,就是大好事了。还苛求什么呢?
他连忙站了起来:“一言为定!”
杨妙真忽然怕了拍额头,笑吟吟道:“我忘了,还有一件事,须得…”
“四娘子只管讲来!”
“朝廷原本按着一万五千的人员,给忠义军拨付粮饷。不过,老大人想也看见了,我军兵力多于此数,还有骑队千余…”
宣缯倒是去过真州好几次,看过杨友所部,但没去过楚州。忠义军总数有多少,他是一点都不知道。况且三万人的粮饷出去,这支兵马愈发难制,久后必然为患。但史相权衡利弊,已经决定裱糊局面了,他又何必质疑?
当下他苦笑数声:“待我回朝以后,必定推动有司复核贵军的员额,给予两万…不,史相最是宽厚,至少会给三万人的粮饷!”
“我这阵子见到大宋的官员们,多有敷衍应事的。只怕朝中也有奸小弄命,阻碍老大人…”
宣缯厉声道:“不必担心!史相必然应允,再有我亲自盯着,谁敢阻碍?”
席间众人俱都喜悦,纷纷端起酒杯道:“正事都谈好了,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