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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的眼睫上还接着雨水,一颤就落下来了,她整个人在打抖,把眼泪憋回去,几乎软到地上去。
劫后余生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男人心里发沉,他盯着谢琅玉,慢慢松了手。
男人名叫吴达,他和这几个兄弟,都是是江南常见的,同官员贩卖私盐的小商。买卖做了几年,全家都富起来了,一点事都没有。
唯有今年来了赵侯要整治盐务,颇有几分铁面无私的味道,一张名册上不晓得有多少顶乌纱帽。官员们闻风而动,立刻扣了盐反咬一口,撇清关系。
吴达的名字就这样上了通缉令,他不甘心,求到明家公子的面前,想求明公子给他活路走。
就是那日,在船上撞见了谢琅玉,这人像是来头很大,杀人都无需通报官府,他的侍卫砍了他一半的兄弟,若不是他断尾求生,百来号兄弟现下只剩下十来人,现在早就不晓得死到哪去了。
他们本就是亡命之徒,东躲西藏了好几月,前几日有人找上他,不过弄死一个女郎,事成以后给五十万两银子,还保他们平安离开苏州。
银子都不是事,他这些日子躲官差躲得跟狗一样,做梦都盼着离开苏州。
但是,他们得到的消息里,不包括谢琅玉也在这。上次他侥幸逃生,若是晓得这人也在这,他逃都来不及。
谢琅玉看着吴达,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不同于这一行人的狼狈,他干干净净,眼神很冷,只隐约透出一股愤怒,反倒面无表情,因此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吴达眼神闪烁,这样冰冷的雨水浸在身上,可他紧张得背后几乎生了汗。
谢琅玉却没多看他,转头看向明月,语气又变得温和,“没事吧?”
明月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白着脸摇摇头。
谢琅玉穿了件长袍,外边戴着一条暗色的云丝披风,干爽又扎眼,高大的身影站在身边,让人很有安全感。
吴达盯着谢琅玉的动作,慢慢往后退了退,“谢公子冒犯了,我们这就走。”
雨下的声音几乎盖过一些人的声音。
谢琅玉把身上的披风解了,看着吴达,“冒犯了……你冒犯我了吗?”
吴达嗓子发干,他沉默一会,又对着明月,“对不住,冒犯了小娘子……”
明月白着脸避开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表达了自己的反感,她一点也不想原谅。
谢琅玉的披风搭在臂弯,看着被雨水打得狼狈的吴达,只微微一笑,并不讲话。
吴达就又撑出一个笑脸,“我就吓吓她,没有……”
谢琅玉道:“就吓吓她……你就把刀架在她身上?”
吴达浑身发冷,“谢公子,实在对不住……您大人有大量,我不晓得这是您的家眷,我以为就是……”
谢琅玉朝身侧看去。
明月没站稳,软在了赵全福身上。
谢琅玉便转过来,把披风给了赵全福,嘱咐道:“你照料她。”
赵全福连连点头,拿这披风把小娘子裹住了。
吴达的话只讲了一半,他看着谢琅玉的动作,于是又冲明月弯腰,强笑道:“小娘子冒犯了,我只为求财,只想吓吓你的,我绝无旁的意思……”
明月裹着披风,一个字也不信。
男人几乎在哀求了,“谢公子,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家中还有孩子,我日后再也不犯了……”
赵全福顾着明月,雨水便溅在了谢琅玉衣摆上,他看了一眼,并不在意,有些好笑道:“你又向我求饶,我有什么好饶你的。”男人于是又向一旁面色惨白的妇孺们讲对不住,女人们眼神冰冷地望着他,场面倒是滑稽起来。
赵侯夫人冷冷地瞧着,不由冷声道:“去黄泉路上求饶吧。”
谢琅玉这才示意侍卫,将几个土匪抓起来。
有恐惧之下奋起挣扎的,叫侍卫沉默着削掉了一条手臂,剩下的土匪几乎就没有反抗了。
吴达的眼中划过一丝阴毒,在侍卫靠近他的一瞬间,他转过来死死记住了明月同谢琅玉的脸,接着一刀砍向侍卫,往断崖下一跃想要逃走。
下一刻,厚重的雨幕模糊了人的视线,男人的胸口悄无声息地被一根短小的袖箭穿透了。
明月双手发颤,叫赵全福扶着胳膊,悄悄放下了手臂藏在了披风里。
在一片女眷的惊呼声中,男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断崖处。
所有人都以为他跑了,只有明月晓得,他是被箭射中了摔下去的。
似乎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软在了泥水里,可能死了……
明月这样想着,手还是不住的发颤,突然想起方才倒下的那个婆子。
一旁的谢琅玉放下了微微抬起的手,看着明月没有讲话。
不等明月缓过来,后边传来一阵几乎算是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接着,隐约有人在大喊,“山塌了!”
脚下的泥土一松,明月最后的意识是耳旁惊恐的叫声,眼前天旋地转,接着什么也不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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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醒来的时候,雨还在下,雨水噼里啪啦地浇在身上,她背上盖了件什么,正被人背在背上,浑身都是冰冷的水汽。
那人背着她走,脚步很稳。
明月安静地伏了一会,她浑身湿透,头发散着黏在脸上,整个人像是躺在水池里,勉强半睁开了眼睛,又叫雨水打得闭上了,鼻端是浓重的泥水腥气。
她的知觉慢慢恢复,开始觉着浑身都疼。
右手没了知觉,软软地垂在男人肩膀前,小腹更是坠坠的痛,雨水打得她几乎呼吸不过来。
她艰难地抬起了脖子,四周昏暗,让人辨不清是什么时辰。
明月想要讲话,喉咙却火辣辣的疼。
背着她的人已经察觉到她醒了,托着她的腿往上抬了抬,道:“搂紧点,要掉下去了。”
男人的语气平静,却有股莫名安稳人心的作用,仿佛突然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也没什么。
明月呼了口气,闷头死死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谢琅玉好像笑了一声,稳稳地向前走,道:“但是也不用这么紧。”
明月这才松了一些,吞了几口唾沫润润嗓子,哑声道:“表哥,我们这是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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