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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杨彪走上前来,在杨让的身侧低下脑袋,槐树的光影只能照耀到了杨彪头上的进贤冠,却照不亮杨彪的面容。
四知堂前,三槐树下,见证了杨震一步步走上大汉的朝堂,也见证了杨氏在弘农的壮大和发展,也见证着当年杨奉杨里等人的分歧,甚至也见证了董卓入京之后杨氏的一步步变化…
四知堂依旧。三槐树依旧。
只是人已经不同,事也变得不同。
杨让看着,沉默许久,说道:“何为四知?”
杨彪心中一跳,猛然之间感觉到这个问题和当下的场景似乎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时候发生过…
“四知之下,唯有两字,度、慎而已…度者,长短之计,事物之境也;慎者,毋涉险地,因势利导也…”杨彪低声回答道。
杨让依旧仰着头,浑浊的眼眸当中闪耀着光华,脸上的皱纹活动着,就像是一条条游走在光明和黑暗当中的蠕虫。“当年…汝也是如此回答的…”
“是…大长老…”杨彪依旧俯首,恭敬的说道。
杨让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的时候,似乎在嘴边飘过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又像只是喉咙里面的一个呼噜…
“大长老…”
已经在在四知堂之内等候的三长老和五长老到了堂前迎接。
“昔闻大兄有恙在身,本欲拜见问安,又恐惊扰了大兄修养…”三长老拱手说道,“今日得见,大兄似乎…风采依旧…某甚是欢喜…”
五长老也在一旁拜见杨让。
杨让淡淡的扫了两人一眼,说道:“说得倒是不错,不过恐怕也有不少人盼着老夫早日驾鹤吧?”
“这…”三长老被呛了一下。
“大兄真爱说笑…”五长老在一旁缓和气氛。
杨让没有继续废话,径直往内就走。他已经感觉胸腹之内的温度渐渐的没有之前那么滚烫了,或许药力也正在消散当中,若是不趁着自己还支撑得住之前将事情办妥,恐怕倒下之后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据闻…汝二人对杨氏归入征西麾下,多有微词?”大长老杨让在上首坐下,直截了当的说道,完全没有往日的委婉和温和。
“…”五长老看了一眼大长老,又看了一眼三长老,默然无言。
三长老拱拱手说道:“昔日里兄在世之时,曾言归附山东,杨氏终有祸端,今已然所验!当今又重归山西!岂如经年,白费功夫,杨氏徘徊,竟无寸进!若归征西之下,亦无不可,然需治文先统领不力之罪!”
杨让不置可否,转头看向了五长老,说道:“汝之意如何?”
五长老沉默片刻,说道:“自董贼入京以来,杨氏一错再错,伤筋动骨,已经是大不如昔…如今袁氏如日中天,控土大河南北,近日亦闻袁大将军平定幽北,囊括青兖,不日将进军并州…此时投于征西之下…是否失之稳妥?小弟愚钝,还请大兄赐教。”
杨让微微点点头,说道:“袁氏不可持…”杨让正待继续说什么,但是胸腹之内一阵翻腾,便皱了皱长长的白眉,微微闭上眼,对着下首的杨彪说道,“…文先汝且言之…”
“唯。”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杨让说了一般突然不说了,但是既然杨让这样吩咐,杨彪也就朝着三长老和五长老拱拱手说道,“…袁氏初看蓬勃,然隐患丛生。今日袁本初势大,然其为庶出也,废嫡而立庶,终有祸也,此乃其一。兖州曹平东,迎天子于许县,虽与袁大将军交善,然朝廷法度,终不可废,袁氏又怎肯屈膝其下?此乃其二。袁大将军幽州初定,青州未稳,便进军并州,急切之意昭然,然太原上党,自古乃险要之地,强弩之末焉可久战?若不得胜,必然大败。此乃其三。若袁本初败于并,袁公路败于淮,袁氏颓矣…如此,天下纷乱,唯有征西以雍为固,以汉中、陇右、并北为基,可成大势…”
杨让睁开眼睛,看向了三长老,说道:“如何?”
三长老睁着一对三角眼,看了着杨彪,又看了看杨让,咬牙说道:“若先论文先之前损兵折将之罪,此事某便允之!”
杨让嘿嘿笑了几声,嗓音之中有一种沙哑的感觉,就像是腐朽的木头崩坏了一般,说道:“如此…便治罪吧!来人!”
“在!”堂下闪出了几名带甲侍卫,齐声拱手应答。这些侍卫都是杨氏家族当中的孤儿,从小被杨氏收养,为家族效死的思想已经是深深的镌刻在了其脑海当中。
“令!”杨让从怀里摸出了大长老的令牌,在了面前的席上,沉声说道,“拿下杨平!”
三长老差点跳起来,大声呵斥侍卫,但是对于四知堂的侍卫来说,大长老的号令便是最高级别的,哪里管三长老说些什么,便一拥而上,将三长老杨平扯到在地,押到了大堂当中。
杨让缓缓站起,居高临下看着被押在地上的杨平,沉声说道:“罪人杨平,与袁氏勾结,为得私利,祸损家族,着革去长老一职,交由族宗审问发落!”
“大兄!大…”杨平还待再辩,却被一旁的侍从取了布条堵住了嘴,只能呜呜的叫着,被拖拽了出去。
一旁的五长老汗如雨下。
“此事…便交给汝来审理了…”杨让转过头,看着五长老,阴森森的吩咐道,“今日之内,便审理结案!”
“这个…唯…谨遵大长老之令…”五长老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拜倒在地,应答领命,然后便匆匆告退而去。查杨平什么勾结袁氏的证据,其实很简单,就算是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找一找,也会有的。
望着五长老远去的背影,杨让身形晃了晃,突然一口鲜血喷出,仰天便倒!而这一口原本艳红的鲜血在离开了口腔之后,几乎是立刻变成了黑色!
杨彪抢上前去,扶住了杨让。
杨让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用手颤巍巍的指了指四知堂的门口上方。
门口,门口之处有什么?
杨彪回头而望,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大长老…”杨彪泪如雨下,“…四知之上,仍有三惑…唯有智达格物,才可避开三惑障迷;唯有洞察明性,方能体会四知之要…”
这是当年杨让对着杨彪所说的话语,到了此时,杨彪才有了更深刻的感受。
什么面子,什么情怀,什么远景,都是家族存在的时候才有得谈的!当一个家族败落,当面临着危险,身处在存亡的时候,再纠结于“三惑”,再被情绪所遮蔽,所影响,就会将整个家族拖向深渊。
不如人就不如人。
当年杨震不也是如此么?
越往上走,敌人便是越多,等登上了顶峰的时候,全天下都是敌人。杨让在最后时刻,依旧想要让杨彪知道这个道理,知道从杨震那个时候传下来的“四知”和“三惑”…
杨彪嚎啕大哭,涕泪横流。不知道是因为明白了杨让的苦心,还是在哭泣他没有办法登上最高的那个位置,但是杨彪也明白,则是杨氏最好的方式,也是最佳的选择。
杨让微微点头,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