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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生没有一丝赧颜,反倒自揭疮疤道:“我娘死得早。”
说着他又摇摇头,纠正道:“不对,应该说我修道挺晚的,晚在娘死之后。”
意思是他子欲养而亲不待了,他后来修成的仙家手段并未能供养老母,兰芝眼神轻蔑,能来趟这趟浑水的人,无非野修散人,修成阴神境界,还有几个父母尚在的?估摸着也就自己吧。
李铁牛面色古怪,桐生道友总不是那种交浅言深之人吧,难道是寄希望于自己是个有德之人?毕竟举手不打无娘子,开口不骂赔礼人,他都没妈了,自己暗戳戳使绊子也不太好。
唉,不怪他不会做人,修行晚,娘死早,确实会缺教养的。
李铁牛刚要说话,兰芝直接开口,“别打嘴仗了,快些出手吧,早点结束也好。”
李铁牛听兰芝发话了,这才搂住了嘴上就要施展的功力。
王翡刚才吃过李铁牛身上的半数灵气,见他又要对自己出手,自然是欢迎之至,却是没想到自己连接李铁牛一拳都是勉强。
李铁牛人身小天地中传来瓦釜雷鸣之声,周匝气象扭曲,极速递出一拳。
王翡未必躲不开这一拳,却是存了试探之心,一拳之后,‘何肆’的身形当即倒飞出去,砸在后山山壁之上,烟尘在细雨之中很快散去,显露一个被撞击而成的龛窟。
只见王翡整个人嵌入其中,扣都扣不出来,好似一尊龛像,不过这的雕像师傅估计还是个学徒,将龛像雕琢得歪七扭八的,手脚都是略微错位,形制倒是不错,有些大家雏形,曹衣出水,吴带当风。
王翡还未破碎的皂衣飘摇,染成了鲜红之色,好似丹漆描绘。
即便这具身体早已八花九裂,千疮百孔的肺腑也是形同虚设,但王翡还是没忍住倒吸了口冷气。
上一次自己夺舍何肆,靠着翼朝余气所化的白龙血食,实力境界一直攀升至三品巅峰,比现在还要强上不止一筹,即便这样还是棋错一着,对垒之时输给了袁饲龙,而这李铁牛,能轻而易举地打败没有龙气加身的袁饲龙,果真是个深不可测的。
这等实力,几乎不逊色于庄欢和璃安了,还是在被自己吃掉大半傍身灵气的情况下。
局面顿时一默如雷,李铁牛就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王翡回魂。
并非是王翡不想动,而是李铁牛这一拳差点儿打散了他占据何肆这副革囊的神识。
电光石火之间,几乎是身子先撞上山壁,然后神识才追上的身子。
要不是身上有一个绝不止于障眼法这么简单的梦树结存在,那些长了眼睛的谪仙就该看出自己的根脚了。
王翡身上血蛇蠕动,从各处龟裂钻回体内,错位断裂的骨骼也是依靠透骨图复位,从龛窟之中挣扎走出。
王翡拧了拧差点断掉的脖子,两汪血水汇聚的眼窝盯着李铁牛,声音沙哑道:“铁牛大哥,有点东西啊,这一拳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李铁牛也是笑,甩了甩只剩骨头渣滓的手掌,说道:“可说呢,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
王翡虽是试探,却是笃定,“所以下一拳就没这么重了?”
李铁牛实诚点头,“差不多,这等需要灵气和气机相互折冲交征,从而激荡出来的境界,其实属于伤人伤己的秘术了,本来我身上灵气是比气机多的,刚好被你吃了半数,现在勉强势均力敌了,不过我打你十分力,就要用上二十分的气,境界总是用一点少一点,但是跌得没这么快。”
兰芝眉头一皱,斥喝道:“你有病吧?打架还是唱书?解释什么?啰啰嗦嗦,磨磨唧唧!”
一脸高人风范的李铁牛瞬间破功,甚至有些点头哈腰,“好的好的,我利索些……”
于是王翡还未来得及抬起手中龙雀大环,便又是挨了李铁牛一拳。
力道稍稍减轻些微,却是可以忽略不计,这样分量的拳头要是再来三拳,这副体魄就算是雀阴魄化血都救不了了。
王翡咬牙切齿,来真的是吧?
好好好,那就来。
李铁牛这一拳,好似一记开堂鼓,瞬间牵动局势,谪仙武人各行其是,相互捉对。
兰芝这回倒是没有再束手旁观,也是怕那用心不正的璃安再次撂挑子。
她这只无漏子中的灵蕴并不舍得挥霍,无漏子是道家出产的供三魂七魄栖居之所,比寻常倮虫品秩高出不知凡几。
但究其根本,还是与最粗鄙的银瓶无二致,还是一句“银瓶承玉露”一言以蔽之。
所以,自己得死,然后叫小四得到这只无漏子中的灵蕴,从而滋养他那独木难支的伏矢魄,然后便可助其雀阴魄化血,不至于一魄不留,沦为躯壳。
只要能铸就谪仙人体魄,小四就能跳脱为人作嫁的结局。
须知谪仙人体魄虽是上好的革囊,但这瓮天所产,也仅仅是未完全的残缺之物,自刘景抟瓮天独裁以降,这瓮天之中便只出现过一副完完整整的谪仙人体魄。
小四要是成为第二个,便是叫刘景抟也无可奈何了。
快了快了,这一刻马上就要到来了,为此兰芝已经安排好身前身后事。
兰芝保全实力,故而选择了与受伤的溪云一起对战戴平。
也不能一直死谪仙啊,总要死几个武人才算合情合理,只要何肆不死,兰芝便是如此的不拘小节。
屈正那边虽然独战蝉露,但因为一直维持着一场不分敌我的镇雨,此刻也是油尽灯枯,到了危亡关头,故而毫不犹豫地吞下血食。
血食对三品精熟境界之下,气血旺盛的精壮武人来说,权衡利弊,裨益不是太大,但对气血枯竭,重伤在身之人,撇开弊病不谈,也有近乎起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当初苟延性命的朱全生试吃何肆腹中白龙血食所化的红丸,便是武道再上层楼,而今对于屈正这个新伤旧疾缠身的小老儿来说,也是如同醍醐灌顶,甘露洒心。
只是这一回,明显少了很多分心相救,多是各自为战,谁也指望不上谁人。
那边后背一摊烂肉的何三水在齐济的搀扶下,勉强拄刀站立,借着已经从滂沱变为淅沥的雨水抹了把脸,又是推开这个舅子,颤巍巍举起屈龙,时刻准备出刀。
体内的微薄气机早就涓滴不剩了,却是按照儿子给的续脉经,又是不计代价的榨取了些出来。
何三水看着手中的屈龙,眼神缓缓坚定,那种扎根心底的无力之感也是渐渐化作嗔心怒火,他的确悔恨自己实力不济,却是事已至此,于事无补,且更应该怨恨这些生杀予夺的谪仙人,他们要对自己的妻儿出手。
这屈龙在自己手里,也真是受委屈了,要是由大师兄出手,凭借老头子的刀意,早该克敌制胜的,哪里需要像他这样绞尽脑汁,瞻前顾后?
即便是给了三师兄屈正,或者给了儿子何肆,同样大有可为,可偏偏是在自己手里,人和刀都憋屈,纵使是使出了野夫借刀施展刀意,想来也是力有未逮。
人屠借刀就算再厉害,也是无根之木,需要与施刀之人的气机相互倚仗,相辅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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