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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大婶子小心翼翼的将那块绣着小叶子的碎布包好，放在了桌子上，用袖口的衣服将自己的眼泪抹干净。
“乡亲们，我知道你们怨恨其武。他围剿山魈猿猴是错，他原本不是虐杀成性，他只是不愿意再看到有村民受到攻击；他废除旧学有错，他原本也不是冥顽不灵，他只是不愿意看到有人像古方奶奶一样终身思学不享人伦；他带回毒医有错，古方药苦，那白药片镇痛迅速，他原本也只是想减轻我们的痛楚。纵使他有千般错，他对长康村却是万般情，我们的思谷，如今被山魈进食，而其武他也一病不起，总算是还了恶果，总算是报应到头，也该平了那些旧账了吧？”
关大婶子停顿了一下，环顾着周围的乡亲们，见无人搭话继续说道。
“既然乡亲们默认了，就请你们放宽了心，小的没了，老的还在，那石头和粪便就别扔了，让这个老家伙能多苟活几天，让他安安静静的养病，让他能醒过来，起码让他看看他的报应。”
关大婶子话说的越是云淡风轻，心里就越是绞痛，虽说思谷的死和那些扔石头粪便的人脱不了干系，但董其武又何尝能独善其身？想想事情本身就因丈夫而起，她当下也只能自己忍着，她要为董其武守住这个村子，守住董其武的秘密，守住这个村子的秘密。
乡亲们似乎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不管来之前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和动机，但是一病一亡的结果，终究是给他们最好的交代，大家交头接耳、轻声细语，一小撮一小撮的慢慢散了去，不一会儿村长家空空如也。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几户人家来登门，有来送鸡蛋的，有来送土豆的，还有送整鸡让关大婶子熬汤的，这算是同情？还是算某种意义上的和解？难道只有一命抵一命才能平息乡亲们心中的愤恨吗？或许只有人在其中才会知晓这个答案吧。
大壮和阿九在董其武家里忙前忙后，把一切收拾的干净妥当，回过头又安慰起关大婶子来。关大婶子表情呆滞木讷，听着大壮、阿九把昨天见到思谷以及那个中年男人看到思谷的时间线复述了一遍，基本和关大婶子、大壮、以及阿九所知的时间线相吻合，大壮又把‘凶案’现场看到的情景简单的陈述了一遍，大家都低下了头，都沉默了，默认了思谷的死亡，默认了山魈的犯罪，默认了……。
日落西山，关大婶子执意要一个人照顾董其武，表示并不会做什么反常的举动，大家虽有担心但也只能各自退去。
回来的路上，大壮若有所思的问着阿九：“阿九，昨天傍晚你为什么不留下思谷，你知道的，思谷平日里最愿意粘着你，而且我也不明白，既然你不留他，他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出村子，要知道思谷平日里柔柔弱弱，胆子更小，而且还是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出去，按照常理，这说不通的。”
“大壮，我知道你在埋怨我，我也在埋怨我自己。我想着，村里事发几天了，大家也肯定有需要的物资，最起码盐巴也是需要的吧？我想着一来能为大家分忧，二来也能减轻大家对阿爹的怨恨，便接了单子准备早点休息第二天尽早出门，这么说来，我昨天就不应该接这采买的单子。思谷来的时候已近黄昏，我担心阿娘着急，就让思谷回去了，没想到这些忘恩负义的人，竟然做起了投石头扔粪便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我看思谷八成是被这些举动吓坏了才跑出去的，那些人都是凶手。”
阿九委屈的抽泣着，试图转移话题，把火力点从自己的身上引开。
“算了，也不能全怪你，你也没有什么方地可以种，就指着这个跑腿营生吃饭。像你说的，全村几百号人，盐巴还是要吃的、油脂还是要换的，如果少了这些用度，他们照样会埋怨阿爹，照样会扔石头抛粪便。哎，大千世界，明事理的人又有几何？”
大壮拍着阿九的肩膀感叹着。阿九则如释重负，内心无比轻松，卸下了火力点，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不过，阿九，我还是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在这乱世，人命如草芥，每天丧命者不计其数，我们有幸被阿爹捡了回来，如同再造。你我从小又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弟胜过亲兄弟，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有什么难处，你可不许瞒着我，有难处我们一起承担。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瞒着我做了什么坏事，我也照样会大义灭亲，决不姑息，还有，我们绝对不能做对不起养父母的事情。虽然阿爹只照顾了我们五年就把我们过继给了别人，但依旧视如己出，照料非凡，你我虽然是三姓养子，但是绝不能学吕布这厮忘恩负义，否则举头神明可见，定将我们戳骨扬灰。”
大壮说的大义凛然，一股正气直逼阿九面门，阿九心中一怔，目光躲闪，唯唯诺诺的说着。
“大壮，你说的严重了些，我阿九是那样的人吗？我会做出那样的事吗？”
“不是最好。”
大壮对着阿九微微一笑，径直离去。阿九站在原地，内心五味杂陈，平日里坏事做的多了，杀人的时候手都不会哆嗦，那他现在心里在害怕什么？大壮的话说的如此凌冽，他是否知道了什么？难道也要除掉这个和自己一起成长起来的兄弟吗？对于阿九来说，他对大壮下手还是有些顾虑的，因为大壮和他一样都是这个村子的外来人。
随着思谷的离去，村里的乡亲们似乎都选择了释怀，渐渐的恢复了往日的气息，一夜之间好像之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如既往的问好，一如既往的微笑，一如既往的过日子。没有人再提起替换村长的事情，也没有人再去埋怨董其武，仿佛思谷的死带走了所有的不满和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