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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了解朱敛在藕花福地的人生,就会知道朱敛处理俗世庶务一事,大到庙堂沙场,小到家长里短,信手拈来,举重若轻。
朱敛笑眯起眼,望着这个习惯了想这想那想所有人的青衫年轻人,“此外便是有些小问题,我不方便代替少爷去说、去做的,等到少爷到了落魄山,便烟消云散了,这是真心话。所以少爷,我又有一句真心话要讲了,不管离家多远,游历如何艰辛,一定要回来,落魄山,不怕等。”
陈平安点点头。
朱敛微笑道:“这就很够了。少爷将来远游北俱芦洲,无需太担心落魄山,有崔老前辈,有老奴,如今又有大风兄弟,少爷不用太担心。”
陈平安还是点头,随后好奇问道:“为何石柔如今对你,没了之前的那份戒备和疏远?”
朱敛讪笑道:“有可能是石柔瞧着老奴久了,觉得其实相貌并非真的不堪入目?毕竟老奴当年在藕花福地,那可是被誉为谪仙人、贵公子的风流俊彦。”
陈平安瞥了眼朱敛,摇头道:“反正我是看不出来。”
朱敛双手笼袖,眯眼而笑,笑得肩膀抖动,似乎在缅怀当年豪情,“少爷你是不知道,当年不知多少藕花福地的女子,哪怕只是见了老奴的画像一眼,就误了终身。”
陈平安笑问道:“你当年,比得上如今少年容貌的崔东山吗?”
朱敛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实不相瞒,绝非老奴自夸,当年风采犹有过之。”
陈平安感慨道:“那真的很欠揍啊。”
朱敛笑道:“所以老奴才要跑去学武嘛,不然得担心哪天屁股不保。”
陈平安愣了一下,才领悟到朱敛的言下之意,陈平安没有转头,“这话有本事跟老前辈说去。”
朱敛偷着乐呵,摆手道:“那就是真找死了。”
陈平安说道:“不知道卢白象,隋右边,魏羡三人,如今怎样了。”
朱敛神色略带讥讽,不过语气淡漠:“各奔前程罢了。一个不如一个。”
陈平安笑道:“背地里告刁状?”
朱敛嘿然一笑,“少爷洞察人心,神人也。”
陈平安突然说道:“朱敛,如果哪天你想要出去走走,打声招呼就行了,不是什么客气话,跟你我真不用客气。”
朱敛摇头道:“少爷的好意,心领了,但是老奴是真不愿意出远门,在藕花福地,走得够多了,为家为国,为孝为忠,很累人。再说了,最后一程江湖路,尤其是南苑国那场天下十人之争,就是为我自己走的,这辈子怎么都该无怨无悔了。自知者少苦,知足者常乐……少爷,这句话,说得还不错吧,能不能刻在竹简上?”
陈平安一开始听得很认真,结果朱敛自己最后一句话破功了,陈平安黑着脸站起身,去往一楼屋子。
朱敛站起身,目送陈平安离去,关门后,这才重新坐回位置。
佝偻老人独自远眺夜景。
山中松子簌簌落,月下草虫切切鸣。
真乃人间止境也。
夫复何求。
片刻之后。
这位心止如水的远游境武夫,环顾四周,四下无人,偷偷从怀中摸出一本书籍,蘸了蘸口水,开始翻书,秋夜月明读禁书,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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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平安没有去二楼被喂拳。
因为大骊朝廷的礼部侍郎到了披云山,要与大骊宋氏正式签订山头买卖的契约了。
魏檗亲自来到落魄山,然后带着陈平安去往那座林鹿书院,那位老侍郎和相关官员已经在那边等候。
陈平安对那位大骊高官并不陌生,当年骊珠洞天下坠扎根后,与那位老侍郎有过数面之缘。
这是陈平安第一次来到这座大骊规格最高的新书院。
由于是被魏檗直接拽到书院一处僻静处,省去了许多穿廊过栋的路途。
阮邛没在,这位坐镇此地的兵家圣人已经秘密离开,是龙泉剑宗的金丹地仙董谷代替前来,持有他师父的一方私人印章,是圣人信物,绝非寻常物件,由此可见,阮邛对于这位精怪出身的弟子,信任有加。
一张桌上,除了一张最重要的盟约总契,还摆着一张张山头地契。
原属包袱斋的牛角山,清风城许氏的朱砂山,距离落魄山最近、占地极其广袤的灰蒙山,螯鱼背,蔚霞峰,位于群山最西边的拜剑台,总计六座大小不一的山头,都将划入陈平安名下。
契约上的签名、钤印之人,除了陈平安,还有那位同时怀揣着大骊朝廷玉玺和礼部官印的老侍郎,再就是董谷手中的阮邛印章,还有摘下那枚金色耳环的魏檗,耳环摘下后,不知是魏檗施展了何种神通,变作了一枚实心圆印。
还有两位书院副山主,只是凑热闹而已。
一位享誉文坛的大骊硕儒,据说龙泉郡文武庙匾额和许多楹联,都是出自这位名士之手。
另外一位,还是熟人。
当年款待陈平安一行人的黄庭国老儒士,真实身份,则是一条活了无数岁月的老蛟,更是紫阳府开山鼻祖吴懿的父亲。
龙泉郡太守吴鸢,袁县令,曹督造官,三位年轻官员,今天也尽数到场了。
而董谷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谢家长眉儿,出身桃叶巷的谢灵。
照理说谢灵即便是阮邛的弟子,一样不该出现在此地。
只是人家的老祖宗,实在是名声太大,天君谢实。
所以当谢灵出现后,在场众人,大多都假装没看到,而老侍郎甚至还主动与这个天生异象的年轻人,客套寒暄了几句。
谢灵应对得体,既无倨傲,也无羞涩,与老侍郎聊完之后,年轻人继续沉默,只是当陈平安这位正主终于出现后,谢灵多看了几眼泥瓶巷出身的家伙。
杏花巷马苦玄,泥瓶巷陈平安。
如今在龙泉郡的山上,已经很出名。
一个已经硬碰硬斩杀金丹剑修的修道奇才,一个收拢仙家山头如买入几亩农田的大地主。
不过有小道消息说,马苦玄和陈平安不太对付,传言早年在神仙坟,大打出手过。
谢灵便很奇怪,陈平安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需知真武山马苦玄,一直是他默默追赶的对象。
而他谢灵,不但有个道法通天的老祖宗,曾经还被掌教陆沉青眼相加,亲自赐下一件几近仙兵的玲珑宝塔。
所以谢灵的视线,从少年时起,就一直望向了宝瓶洲的山巅,偶尔才会低头看几眼山下的人事。
其实还有个刘羡阳,当年因祸得福,大难不死,还被带去了南婆娑洲的醇儒陈氏求学,肯定也会有不错的机缘和前程,可毕竟路途遥远,消息不畅,而且想来在短时间内,仍是很难混得太过风生水起,三教百家的修行,越是出身正宗学脉,越是难以破境神速,虽然大道可以走得更高更远,但是在前期,往往不如旁门左道的天才弟子,那么修行路上一日千里。
至于书简湖那个叫顾璨的小家伙,据说惨淡至极,还失去了那条真龙后裔,估计算是大道崩坏了。
当年骊珠洞天五桩机缘,顾璨是五人当中最早失去的一个可怜虫。
外边的事情。
谢灵不太感兴趣,有些即便师兄董谷和师姐徐小桥说了,他也当做耳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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