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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柳会心一笑,“在那泥瓶巷,鸡犬往来,尤其是母鸡经常带着一群鸡崽儿,每天东啄西啄,哪里会有花草。”
陈平安笑得合不拢嘴,使劲点头。
李柳突然收敛了笑意,弯腰作揖,“感谢先生教诲。”
陈平安愣在当场,不明白李柳这是做什么?我只是与你李姑娘散心闲聊,难不成这都能悟出些什么?
陈平安当下唯有一个念头,自己果然不是什么修道胚子,资质平平,所以此次狮子峰练拳过后,更要勤勉修行啊。
李柳起身后,告辞一声,竟是拎着食盒御风去往山脚店铺。
陈平安一头雾水,返回那座神仙洞府,撑蒿去往镜面处,继续学那张山峰打拳,不求拳意增长丝毫,只求一个真正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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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里,妇人在布店柜台后打算盘,翻着账本,算来算去,唉声叹气,都大半个月了,没什么太多的进账,都没个三两银子的盈余。
比起陈平安先前在铺子帮忙,一两天就能挣个三两银子,真是人比人,愁死个人。也亏得在小镇,没有什么太大的开销,
妇人看着柜台上的那盏灯火,怔怔出神,然后转头望向那个傻啦吧唧站在不远处的汉子,怒道:“李二,你杵这儿做啥,能当油灯使唤啊?”
李二摇摇头。
理解。
最近买酒的次数有点多了,可这也不好全怨他一个人吧,陈平安又没少喝酒。
妇人好似看穿李二那点小心思,恼火道:“花钱心疼是一回事,招待陈平安是另外一回事,你李二少扯陈平安身上去,你有本事把你喝的那份吐出来,卖了钱还我,我就不怨你!成天就是瞎晃荡,给人打个短工什么的,一年到头,你能挣几两银子?!够你喝酒吃肉的?”
李二闷闷道:“陈平安马上就要走了,我戒酒半年,成不成?”
不曾想一听说陈平安要离开,妇人更气不打一处来,“闺女嫁不出去,就是给你这当爹拖累的,你有本事去当个官老爷瞅瞅,看来咱们铺子上门求亲的媒婆,会不会把咱家门槛踩烂?!”
李二不吭声。
妇人哀怨道:“以后若是李槐娶媳妇,结果女儿家瞧不上咱们家世,看我不让你大冬天滚去院子里打地铺!”
李二挠挠头。
妇人刚要熄了油灯,突然听到开门声,立即小跑绕出柜台,躲在李二身边,颤声道:“李柳去了山上,难不成是蟊贼登门?等会儿要是求财来了,李二你可别乱来,铺子里边那些碎银子,给了蟊贼便是。”
李二嗯了一声。
所幸开门之人,是她女儿李柳。
妇人便立即一脚踩在李二脚背上,“好嘛,若是真来了个蟊贼,估摸着瘦竹竿似的猴儿,靠你李二都靠不住!到时候咱俩谁护着谁,还不好说呢……”
妇人絮絮叨叨骂着汉子。
熄了油灯,一家三口去了后院,妇人没了气力骂人,就先去睡了。
李二与李柳坐在一条长凳上,李柳凭空变出一壶仙人酒酿,李二摇摇头。
若是真是贪杯的人,真要喝那好酒,李二什么喝不上。
李柳这一次却坚持道:“爹,破例一回。”
李二有些奇怪,接过了那壶酒,却没有揭开泥封,小声笑道:“余着,回头与李槐一起喝,他这个岁数,差不多也可以喝酒了,到时候就说是狮子峰老仙师赏赐下来的。”
李柳笑着不说话。
李二说道:“你娘其实想过很多次,回宝瓶洲那边去,毕竟那边有亲戚,街坊邻居都是世世代代的熟悉门户,不会像这边,终究是外人,所以你娘说出口时候,我是答应了的。不过后来你娘自己反悔了,说李槐好歹在书院求学,再给人欺负,也不会太过分。你不一样,到底是个女儿,她放心不下你一个人留在这边,又不愿让你下山,断了她想都不敢想的那份仙家缘分。”
李柳点点头,伸出腿去,轻轻叠放,双手十指交缠,轻声问道:“爹,你有没有想过,总有一天我会恢复真身,到时候神性就会远远大过人性,今生种种,就要小如芥子,兴许不会忘记爹娘你们和李槐,可一定没现在那么在乎你们了,到时候怎么办呢?甚至我到了那一刻,都不会感到有半点伤感,你们呢?”
李二笑道:“这种事当然想过,爹又不是真傻子。怎么办?没什么怎么办,就当是女儿特别出息了,就像……嗯,就像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爹娘,突然有一天,发现儿子考中了状元,女儿成了皇宫里边的娘娘,可儿子不也还是儿子,女儿不也还是女儿?可能会越来越没什么好聊的,爹娘在家乡守着老门老户,当官的儿子,要在远方忧国忧民,当了娘娘的女儿,难得省亲一趟,但是爹娘的牵挂和念想,还在的。子女过得好,爹娘晓得他们过得好,就行了。”
李柳低下头,“就这么简单吗?”
李二嗯了一声,“没那么复杂,也不用你想得那么复杂。以前不与你说这些,是觉得你多想想,哪怕是胡思乱想,也不是什么坏事。”
李二犹豫了一下,“不过我还是希望真有那么一天,你哪怕是拗着性子,装装样子,也要对你娘亲好些,不管你觉得自己真正是谁,对于你娘亲来说,你就永远是她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把你生下来、拉扯大的自家闺女。你要是能答应这件事,我这个当爹的,就真没要求了。”
李柳柔声道:“好的。”
李二叹了口气,“可惜陈平安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陈平安。”
李柳埋怨道:“爹!”
李二咧嘴笑道:“爹就说一嘴儿,恼什么。”
李柳一双漂亮眼眸,笑眯起一双月牙儿。
李二说道:“知道陈平安不住这边,还有什么理由,是他没办法说出口的吗?”
李柳疑惑道:“他是在顾忌什么?怕给咱们添麻烦?”
李二摇摇头,“我们一家团圆,却有一个外人。他陈平安什么苦都吃得,唯独扛不住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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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李柳返乡回家。
陈平安笑着告辞离去。
一袭青衫的年轻人,身在异乡,独自走在大街上,转头望向店铺,久久没有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