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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发生在第二天早饭时间,当毕雪梅将一锅玉米面粥和刚贴好的玉米面饼子端上桌时,乔福森的眼珠子就瞪了起来,质问毕雪梅:“昨晚剩的那些肉包子呢?咋不热热吃了。”
毕雪梅装作没听见,坐在炕沿上拿起粥碗喝起来。庄小凤也端起粥碗喝粥。
“你哑巴了?肉包子呢?”乔福森的筷子在粥碗上敲得当当响。
毕雪梅仍然没吱声,继续低头喝粥。
“妈的臭娘们,你是不是把那些肉包子偷吃了?”乔福森手里的筷子寒剑一样指着毕雪梅。
“有啥吃啥呗,你吵吵啥?”庄小凤放下粥碗说,“早上喝点苞米面粥多好,养胃。”
“我不想喝粥,我就想吃肉包子!”乔福森大脖筋扯得老高说,“是不是你偷吃了,臭娘们!”
毕雪梅粥碗一蹾,说:“你喊啥,不就是几个肉包子吗,我给大林子吃了,不行吗?”
“放你妈的屁!”乔福森的筷子结结实实打在毕雪梅头上,气恼地说,“给大林子吃了?我看你是找揍,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你气死我了。”乔福森果然气喘如牛。
庄小凤看不下眼了,筷子敲得饭碗叮当响,说:“老大你咋能说出这样的话,还像个大哥吗你?你去菌地看看,你兄弟累成啥样了,咋的,给他吃几个剩包子你就心疼了,就是吃里扒外了?包子不是雪梅给的,是我送的,咋样?你还要打我不成?你个该千刀的,仗着自己以前为这个家出了力,现在就横着膀子晃,踢猫揍狗,打这个骂那个,太不像话了,你说我咋生了你这么个犊子呢?”她把筷子扔到桌子上,身子扭到一边说,“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毕雪梅也来了气,冲乔福森没好气地说:“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捡桌子了,没工夫跟你闲磨牙,我还要去菌地帮大林子摆袋呢。”
被母亲数落一番的乔福森恼羞成怒,噌地跳下炕,啪啪抽了毕雪梅两耳光,说:“他妈反了你,竟敢呲答我,看老子不他妈打死你。”
毕雪梅也不再示弱,在他脸上抓了两把,立时几道血印呈现在乔福森脸上,他感到一阵火烧火燎地痛,更感到非常羞恼,臭娘们以前挨打完总是逆来顺受,从不还手,咋的,才出去帮大林子干了几天活,腰杆子就硬了,竟敢还手挠花自己的脸?这还了得,老子以后还咋出去见人?不得让二迷糊他们笑掉大牙?
乔福森一把薅住毕雪梅头发,把她按倒在地,骑上去,拳头雨点般砸在她身上。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毕得财拿着一把铁锹气势汹汹地冲进乔福森家院子。
“乔福森,你给我出来。”
他是听了浑身是伤,跑回家姐姐的哭诉后,怒不可遏,才来找乔福森算账的。这些天是黑木耳三级养菌的关键时期,毕得财成了村里最忙碌的人,往往是刚从这家菌地回来,还没吃上几口饭,就被急慌慌赶来的村民给拽走,帮着查看、解决养菌中出现的杂菌和黑斑病等问题。
乔福森没想到毕雪梅会跑回娘家,更没想到平时文质彬彬的毕得财会端着铁锹打上门来,于是他觉得受到了极大的羞辱,顺手拿起烧火棍跛着脚冲出来。话没说上几句,两人就骨碌在当院的地上,然后又骨碌到菜园里,刚冒出头的茄子、黄瓜、豆角的嫩芽,都被压折踩扁。有几个去菌地干活的邻居过来试图拉架,可拉了几下没拉开,就丢下他俩匆匆去菌地了。庄小凤感到无比伤心,她气乔福森不争气、昏僵,又对毕雪梅娘家人打上门来感到特别尴尬、羞辱,她几次冲上去想把两人拉开,却因力气小而显得那么徒劳,两人的四肢像藤蔓紧紧箍住对方身体。
东院的侯宝山正准备去菌地干活,听见西院这么大动静,趴樟子见毕得财和乔福森打起来了,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连忙过来拉架。看起来毕得财这次是真动怒了,不管侯宝山怎么劝说,他都不撒开、不松手,双脚紧紧地箍着乔福森双腿,一边还腾出右手打在他腰眼上,说:“老子今天豁出来了,就是站长不当了,也要打死你这个混蛋,不识好歹的东西,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打我姐姐……”
侯宝山试图把乔福森胳膊掰开,说:“福森你放手,这是你小舅子啊,你咋能下死手呢。”
乔福森一拳打在他眼睛上,说:“滚你吗的x,你他妈以为你是好人啊,我告诉你,你欠我家的血债早晚得还,你不还你家儿子孙子也得还,一报还一报,早晚得还。”
侯宝山跌坐在豆角垄沟里,眼睛火辣辣的疼。这时治保主任孙俊带着一个年轻人跑来,才用蛮力将毕得财和乔福森拉开。侯宝山踉跄着站起来,眼睛周围肿了起来。
孙俊把侯宝山屁股上的豆角苗儿扑打下来,对同来的年轻人说:“把乔福森给我绳起来,报警,交给侯玉虎处理。”
乔福森已累得喘不上气来了,坐在一块木头上说:“报,报警有啥了不起的,反正我,我有理,是他拿着铁锹来找茬的。”
侯宝山眼睛上的伤疼得他眉毛扯得老高,他摇摇头对孙俊说:“报啥警啊,拉倒吧,邻里邻居的一个村子住着,抓啥人啊。”
本来担心侯宝山儿子侯玉虎开着警车来抓人的乔福森,自知闯了大祸,因此虽然嘴硬,但其实心里早就吓堆碎了,他知道如果被警车带走,侯玉虎见老父被他打成这样,肯定会狠狠收拾他的。乔福森没想到侯宝山会是这种态度,绕过他一命,心里着实不解,也颇为震动。
孙俊听乔福森的口气,知道他心里打怵了,就想吓唬吓唬他,说:“你给我闭嘴!打老婆,打小舅子,又把侯支书打成重伤,你还叭叭啥?侯玉虎带人来把你抓进去,最起码也得判三年刑,看你还嘴硬不?”
庄小凤今天来到菌地的时候,太阳已经从树梢上升到空中,比以前晚到一个多小时,但乔福林并没在意,其实他本意是不想让母亲给自己干活的,她身体不好,能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只要她愿意、舒服就行,只要母亲健康长寿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他看见母亲摆袋的时候有些神不守舍、神情郁郁,以为她昨晚没休息好,或者连日在菌地风吹日晒干活儿有些疲倦,就没太在意,忙活指挥雇工把菌袋摆齐,摆匀,摆正。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庄小凤进了一趟窝棚,然后悄然向吊桥方向走去,望着她佝偻的背影,乔福林心里颇为感叹,母亲毕竟年岁大了,父亲死后拉扯他们姊妹几个实在不易啊,他想母亲一定是累了、倦了,不然她一定会咬牙坚持的。于是他喊住母亲,说:“你等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去。”
母亲走得有些慌张,听到他说话神情变得慌乱,赶紧摇头说:“不用你送,我回家有点事,过一会儿就回来,菌地这么多人干活,你忙你的去吧。”
乔福林说:“你要是感觉不舒服,就别来了,躺炕上多睡一会儿。”
庄小凤头也不回地走了,生怕再跟乔福林说话似的。乔福林看着她不自然的表情,以及慌乱的脚步,心想妈这是怎么了?她是病了,还是遇到什么事了?他想追上去问问,但迟疑片刻又走进菌地忙活去了。
庄小凤磕磕绊绊地走在路上,喝醉酒似的,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流泪,经过吊桥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转回身朝观音岭柞树村坟茔地的方向遥望,喃喃地说,老头子,你的心可真狠啊,你撒手一走,扔下这一堆儿女让我操碎了心啊……
齐丽美喂完鸡鸭,见太阳光很足,就把被褥抱出来放在晾衣杆上,回转身的时候,她无意中向西院瞥了一眼,立时吓得面如土色,呼号着向西院跑去。
疯了似的齐丽美一把将庄小凤嘴边的农药瓶子打飞,抱住她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庄小凤想挣脱开齐丽美的胳膊,可她不是又高又壮的齐丽美的对手,她怎么拧扯也挣不开,就哭求道:“他齐婶你放手,你放开我,我活够了,我不想再在阳间遭罪了,你就成全我吧?”
黑狗“秋子”挣得铁链哗哗响,吠叫声充满了焦急、哀伤。
齐丽美还在声嘶力竭地喊人,胳膊上又加了些力气,紧紧箍住庄小凤。
早上跟毕得财撕打时,乔福森的肩膀、脖子被他咬破了,加之撕打的时间又长,乔福森就有些精疲力竭,此时正躺在炕上闭眼睡懒觉。听到外面传来杀猪般的哭嚎,他突然打了个机灵,骨碌下炕快步来到屋外,见齐丽美一边抱着母亲一边喊救命,他以为这两个“宿敌”又干仗了,就没太往心里去,但他见母亲被齐丽美箍得动弹不得,心里就有些怒了,以为身高马大的齐丽美已经把母亲“制服”,却还恶人先告状喊救命,就冲了过去。
庄小凤胃里的农药已经发挥作用,她感到嗓子、食道、胃肠一阵剧烈的绞痛,似有千万把刀片在绞割,身上的力气就像被风抽走一样,一下子委顿在齐丽美怀里。
齐丽美吓坏了,冲着骂自己的乔福森喊道:“快接住你妈,我抱不动了。”
乔福森这才看见母亲嘴里不断往外冒白沫,他突然打了个冷战,抱着母亲嚎哭起来。
乔福林被村民喊到家的时候,庄小凤已经奄奄一息了,他一下跪倒在母亲身边,哭喊起来。而乔福森已经吓坏了,只是抱着母亲哀嚎。侯宝山指挥孙俊和两个村民到他家煮绿豆水,齐丽美一边抹眼泪,一边慌慌张张跟着回去找绿豆。
乔福林看见旁边的农药瓶子,一下子陷入绝望之中,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心里像被塞进冰块一样寒透骨髓。这是他菌地的“百草枯”,是他为了给菌地消毒、杀草而购买的剧毒农药,他曾听林阳火车站站长吴雅娟说过,他们给火车道牙子杀草用的就是“百草枯”,只要喷上去寸草不生。这种剧毒农药只要喝一口,就肝肠寸断,腹内烧烂,不可救药。
乔福林疯了一般,抱起庄小凤朝越野车跑去。这时毕雪梅哭喊着从院外跑来,“妈,妈,你咋想不开呢,你咋能狠心撇下我们啊……”
乔福林启动汽车,毕雪梅抱着庄小凤,乔福森疯了似的钻进车里,乔福林一把将他薅下来,猛地抽了他一个大嘴巴。侯宝山让孙俊上车,塞给300块钱说:“我家里就这些,你赶快走,回头我让村会计想法筹钱给你送去。”
越野车轰鸣着猛兽一般冲出胡同,侯宝山和村民眼泪八叉地望着它瞬间消失在大榆树旁。齐丽美一边流泪一边双手合十,“老天爷啊,观音菩萨啊,山神啊,求求你们这些大神保佑她乔婶吧,保佑她一条命啊,要是她能活过来,我就去观音岭观音庙烧香磕头。”
庄小凤还是没能逃脱“百草枯”的魔掌,虽然住进了穆丹市第一人民医院,但医生说她已经没救了。傍晚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用微弱的气息叫着乔福林的名字。乔福林就坐在她床边,俯身给她擦去嘴角的呕吐残留物。
“妈我在这呢,我在这呢,你别害怕啊,我就在你身边。”
庄小凤表情十分痛苦,说:“大林子,妈不行了,也活够了,是你爸在那边召唤我呢,大林子你别哭了,雪梅你也别哭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媳妇,嫁到乔家没让你享一天福,帮我拉扯大几个孩子,你是我们乔家的恩人啊……”
毕雪梅的眼泪噼里啪啦滴落下来,“妈,你别说这些了,都是我不好,不应该跟乔福森吵架,惹你伤心生气了,是我不好,都怪我啊……”
庄小凤抓住她的手说:“好孩子,不是你的错,是老大太昏僵……雪梅,妈求你了,你可千万不能抛下他不管啊,你不能不要福森啊。”
毕雪梅控制不住情绪,捂着嘴冲到外面哀哀痛哭。
“大林子。”
“妈,我在这呢。”乔福林抓住庄小凤散沙样无骨的手,说:“你别害怕妈,我在这呢,你一定能转危为安的。”
庄小凤的腹部猛地抽搐几下,她的脸颊也痛苦地抽搐起来,她说:“大林子,你大哥不容易啊,为了你们早早下学挣工分养家糊口,为了多挣点钱去观音岭采木耳,被黑瞎子啃掉脚后跟,他,他原来不像现在这样,大林子,你千万不能不管你大哥啊,不然妈到了你爸那,他问起来我没法交代啊!”
乔福林一边流泪一边点头,一边把嘴唇咬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