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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缙云做了一个收手状,符纸结成的流光网猛地收束。
“等……”“商予今”话未说完,便在流光的收绞下碎成一团黑气。
耳边仿佛听到什么破碎的声音,鼻间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缙云在掌心凝了个净灵咒,黑气消融后落下了半截红烛,咕噜噜地滚出去一段,撞上了桌角。
缙云将它拾起来,见烛心处还留着些黄色粉末。
果然是幻术。
缙云心下不定,便想去找商予今,可伸手开门,却发现房门从屋外锁住了。
行吧,锁了门,她还可以翻窗,再不济把墙凿个窟窿便是,还能比玉林的结界更难对付?
她推开窗,一翻身闪了出去,在屋顶几个起落,又潜回自己房门前,果然见一把青铜大锁,但旁边商予今他们的房门上却什么都没有。
明明之前还喧闹异常的酒楼,不知何时起仿佛陷入了死寂,虽然灯火通明,却连一个人影鬼影都见不到。
缙云推开了那几扇房门,果然里面空无一人,商予今和山青的房里都很齐整,只有殷离床上掀在一旁的被团昭显着他们确实住过这里。
缙云站在门口,心里空落落地,一股莫名熟悉的焦虑感自心底而生。商予今,他消失了。
缙云掐了诀,殷离身上的守护咒还在,她能感应到方位。倒是商予今,她本该结了弟子印的,可自从她记起那些往事后尝试过好几次,却什么都探不出来,连印的痕迹都没有。
她离了酒楼,一路追着殷离的咒印而去。屋檐起伏之下,灯火如浮光,食物的香味和油烟气还未散去,却空荡荡的再无声息。
咒印的终点是一间高大的南王殿,宽阔宏大的斜檐即便在夜里都透着金瓦的辉煌。
殿前站着乌泱泱的人,都罩着暗青的罩袍,默然垂首,连个呼吸声都听不到。
殿上的神官罩着金袍,口中念念有词,手上持着一柄神鞭,伴随他舞动的动作,发出叮叮铃铃的声响。
而在他跟前,赫然是六具棺材。
缙云皱了一下眉,他们统共就四个人,除了她还有三个,六具棺材是怎么回事?
神鞭点入铜盘,发出砰的一声脆响,撩起一串水珠。
“跪——”
殿前的人仿佛提线木偶,就着那一声命令齐整地趴伏在地。
“送魂——”
神鞭夹着水汽抽下,落在一具棺材上,瞬间燃起大火。
缙云一惊,不再掩藏身形,一脚踏过矮墙便自众人头上飞掠而过。
就这一会儿神鞭又抽响两次,熊熊火舌舔过六具新棺,火光直蹿天穹。
缙云袖口一招,手上已经捏了两把黄纸,灵力凝聚转瞬就在纸上结成咒文,随着飞蹿的火光同时扬到空中。
寒气铺天盖地而来,铜盘中的水只一瞬就结成了冰,连那熊熊大火都被冻住了气焰。
殿前众人连头都未及抬起,便让莫名的大风掀得四仰八叉,顿时一院子的鬼哭狼嚎。
缙云一掌推出,掀开了六具棺材的盖板。
一声巨响之后,六股蓬勃的黑气自棺中溢出,咆哮着在殿中横冲直撞,又迅速向整座城蔓延出去,所过之处,刮净了鬼像人形,灯火俱灭,繁华骤散。障眼的虚像被揭开,这座城露出了它原本的面貌,荒凉,残败。
缙云撑着一具棺身缓着气,那黑气涌出时直扑她而来,裹得她快窒息,幸而她眼下心神还算清明,也没被暗地里下了引灵的阵法咒术,凝神落了个净化咒,便将周身黑气屏开。
黑气在城中冲撞了许久,才像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渐渐地凝到了城上半空,原本就晦暗的天沉沉地盖着一层黑气,仿佛一个巨大的结界,将整座城笼络其中。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连片叶子都不再抖动,可缙云耳内还在嗡嗡作响。黑气起时她又听到了那股熟悉哀鸣呼号声,与她在奚吾山的石洞内听到的如出一辙,那感觉就像曾经日日夜夜在她耳边徘徊,直至最后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缙云瞧着空无一物的棺室,眼神越发的沉,她之前分明探到殷离的咒印在里面的。伸手放在棺底的厚板上,凝神查了一会儿,果然是留有一丝法阵的气息,八成是火起的时候,便把棺内的人送走了。
她再想探出殷离咒印的方向,却感知不到了,应该是有什么法术隔绝了这其中的勾连。
偌大的南王殿里空空荡荡,但高立的主位神像还在,拥着金衣锦袍,端坐在神台之上,狭长的双眸微微合着,透过顶上垂下的神幡,悲怜地望着台下来人。
有风吹过门板,发出咿呀的声响,悉悉蹴蹴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像有什么东西成群爬过。
缙云翻身上了屋顶。她本想凌空看一下四周的,却发现这城的上空被落了阵印,极沉地压制着她往上飞的动作,且四周的雾气极为厚重,压根看不清底下是什么东西。
悉悉蹴蹴的声音越发近了,随之而来还有一股腐臭味,转眼就涌到了殿外。
那是一片鼠群,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条主街,前后足有几十米,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它们的个头很大,足能顶两根玉米棒子,浑身皮毛黝黑发亮,一双眼却闪着红光。嗅到了生人的气息,便争先恐后地扑食而来,转瞬就将南王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缙云站在屋顶上,看着底下黑压压一片,正沿着廊柱和外墙往屋檐上爬,仿若无数道黑色的流水,极快地向她卷来。
这是……啮鼠。
啮鼠追生人而食,啃食尽躯体却能不伤魂魄,依然能如生时般在尘世徘徊,若再加上封城的法阵,便能锻造出一座鬼城。虽然啮鼠本身并不难对付,但它们生命力极其顽强,数量又多,往往一不留神就会被缠上身。
真碍事。
缙云掐了几张火符,飞出去贴在屋檐顶上,转瞬就燎起了漫天大火,自屋檐顺着那无数道黑流烧下,舔过殿前的乌压一片,烧成一湾火海,火舌中噼啪声此起彼伏,焦臭混杂着腐尸气。
缙云拧着眉,在黑压压一群中寻找独一无二的那只鼠王。虽说是鼠王,但个头却比其他的小,浑身漆黑油亮,唯有尾巴尖端一点雪白。那是啮鼠的母体,唯有将它砍了,才能止住源源不断的新增。
火烧得极大,啮鼠却像不知死活一般直往里冲,前面的被烧成了火球,尖叫着还没落地,后面的却丝毫没有减缓速度就往前赶。皮毛被燎着了也不管不顾,甚至数十只围抱成团,翻腾着直往屋顶上撞,烧得劈啪作响。
黑色的鼠潮滚过一波又一波,鼠王总是藏得隐蔽的,缙云一时寻不出来,手一动又飞出去一排火符,心里暗骂一句:真是没完没了。
空中的雾气突然压下,浓黑中现出一团红光。缙云鼻尖刚触到一丝腐臭气,便飞快地向后撤了身形。
一股巨大的黑流撞向了她刚才站立之处,将那辉煌的金瓦砸得粉碎,又立刻掉了头,散成一片,铺天盖地地将缙云包围起来。
缙云失了落脚处,一边在半空稳住身形,化出个结界挡住周身,一边凝了火诀,裹着汹涌的灵力横扫而出。
她这次没有借符,火直接从周身燃出,更是狰狞无状,舔过之处,别说啮鼠,就连烧化的黑气都被燎得丝毫不剩。
缙云紧咬着牙,火诀汹涌,没有用符,体内灵力奔腾得厉害,她有些控制不住,眼前开始阵阵发着黑。
就在她觉着快要到失控边缘,正想不管不顾地破开一条出路时,大殿下方突然生出一股无形的力道,拢住了她差点失控的灵力。
缙云仿佛在风雨飘摇中找到了一处坚实的倚靠,不再分神控制,灵火排山倒海般地铺过整座南王殿。
鼠群终于有所松动,缙云在层层围护中找到了那只鼠王。匕首在掌中转过几圈,一道寒刃劈去,精准地将它砍成了两段。
半晌,源源不断奔涌而来的啮鼠终于没了踪迹,缙云熄了火,落回棺旁,身形有些踉跄不稳,连忙一把撑住了棺边。
笃、笃笃、笃笃笃……
缙云身上奔涌的灵力还未收束好,眼前的视线也还没恢复,便听到一连串极有节奏的声响自殿外传来,一声又一声,像极了重锤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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