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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ts的后备箱简直是百宝箱的程度，钓具、啤酒，这会儿又拿了小毯子出来。
“我不要在这荒郊野地里过夜。”杨昭醉醺醺的。
“只是先给你个毯子盖上点，我已经叫车了来接我们了。”
“好。”杨昭说完，就下巴抵着毯子睡着了。
她前一天没睡几个小时，白天又劳心劳力地忙了一天，晚上喝酒把自己喝倒后，睡得熟到wilts把她挪动到另一辆车上她都毫不知情。
第二天，杨昭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床头桌上放了一张卡片。
【你应该先好好睡一觉、洗个澡、吃个早餐，再去拯救世界。from wilts】
杨昭笑了，她哼着歌洗了泡泡浴，又叫了早餐躺在沙发上吃完。
这种快乐没有持续太久，她美滋滋地看着电视，突然一阵情绪上来。
杨昭从沙发翻滚到地毯上。她不想去解决剩下的事情，所以就一直拖着，越拖焦虑感就越多。
“上帝啊，我不想上天堂，我只想回到有我的位置的人间、回到我可以掌握的命运里去。”
门铃响了，杨昭爬起来去开门，是wilts。
“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开心？”
“我讨厌这两段关系。我讨厌沈智奕和王齐慕，我不想见到ta们。和ta们相处的时候，我总是处在愧疚、亏欠的情绪里，为此我要做我根本不想做的事情去补偿。就好像，就好像我是一个小孩子，因为享受了父母的照顾，所以需要听话。我不想，我不想这样。因为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我不需要额外的照顾，也不想为此让渡自由。而且最关键的是，我认为即使我被额外照顾了，我也不需要付出什么，因为我值得被无条件的爱，这和我本身的条件、处境都没有关系。”
杨昭也说不上为什么，她可以面对wilts这个见过几面的人，毫无芥蒂地吐露内心深处的想法。他给她一种莫名的可信赖感，她觉得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露出难以理解的震惊神情。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wilts理解了她没什么逻辑的话，也支持了她的观点。
“你的认知是对的。每个人都值得被无条件的爱，这是一种天赋人权。那你享受ta们对你的爱就好了，为什么又会觉得愧疚呢？”wilts问她。
“因为我是一个成年人了。虽然我还没有准备好，虽然我依然觉得我17岁，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确实已经24岁了。我应该承担起对未成年人的照顾义务，虽然我心底里不喜欢吵闹的儿童和处在长相尴尬期的少年。相应地，我也应该做一个得体的、有来有往的成年人，我需要对ta人给予我的付出做出反应，虽然我不想。这种不想让我觉得愧疚，让我讨厌ta们，不想见ta们。所以其实我蛮羡慕你的，你和我差不多大，但我完全觉得你是一个大人，我猜你肯定是在十八岁生日的那天跑去为自己定制了几套西装，迫不及待地成为一个大人，完全没有我这种困扰。我感觉我的同龄人都有着某种做大人的‘熟练’，或者说‘自洽’，ta们拥有一个成熟、稳定的世界观。只有我举棋不定，总是想逃跑、离开。是不是上辈子只有我喝孟婆汤而别人都偷偷倒掉了。”
wilts注视着她：“不是的，我也在经历这种困扰，或者说是痛苦。我想这种痛苦应该是普遍存在的。就像青春期时身体的变化会带来青春期的烦恼，大家从十七岁迈向十八岁，社会对我们的期待和要求一夜之间全变了，这种身份的变化比二次性发育要剧烈得多，当然会引起普遍的迷惘。只是没有前人认真讨论过它，或者说前人给我们做出的都是抽烟喝酒蹦迪这类看似很酷很大人的示范。这更加让我们羞于提起它，于是每个人都成为了一座孤岛，只能用损伤身体的方式去应付和麻痹这种痛苦。时间久了，我们的感知能力和思考能力就也退化了，变成了人云亦云的大人。”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这种痛苦，但我猜我们知道了原来别人也在经历这种痛苦的话，我们至少可以不再以这种痛苦为耻。它是正当的，即使你觉得你的心理年龄落后于实际年龄也不用慌张、焦虑。你对于建立亲密关系感到恐惧，因为你看不懂它；但或许那些向往亲密关系的人也搞不懂它，只是看别人需要就自己也想要抓住它罢了。”
杨昭思考着wilts的话。他说得有道理，或许这种痛苦是ta们这一代人里新兴的，或许这种迈向成年的身份转换的激荡所带来的痛苦已经隐伏了千年。但无论如何，人不应该为自己的痛苦而感到羞耻，也不应该去粗暴地镇压自己的负面感受。就像克服月经羞耻那样，我应该仔细感受这种痛苦，把它组织成真挚但有逻辑可理解的话语，勇敢地和我的同辈人分享。只有在共同的思辨和讨论中，才能找到解决它的办法，或者至少可以将它变成一般化的常识来降低个体所遭受的痛苦。
“你在想什么呢？”wilts问她。
“我想我应该主动实话实说。”
王齐慕不得不承认，她下课后回到办公室，看到正乖乖坐在自己座位上等她的杨昭时，她是很高兴的。其实前一天晚上回去之后她就想通了，杨昭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对那件案子无比的信念感，她最终会做出如此的冒险选择，也是可以预料的。
“我向你道歉，我昨天利用了你对我的信任来达成我的目的，并且把你的名誉置于险境。”杨昭开门见山。
“道歉接受。但其实我生气的原因有你骗了我的成分，主要还是觉得你的行为实在是太危险了，我有些后怕。当时尽管看着你毫发无损，我还是担心的不行。”王齐慕笑了，“但我想其实那也不是你的错，从我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我认识的全天下最有主意的人。我既然选择了和你做朋友，就应该去适应、接受你的性格，而不是去规训你。”
“啊，其实不是那样的。我并不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那个决定并坚信它是对的。在你告诉我张楠要招供的时候，我脑子里想到了很多种策略：让事情自然发展、打给徐光华看他的反应、利用达子逼迫徐光华等等多种选择。只是我没办法判断出哪种选择是正确的，似乎每种选择都有得有失。所以其实我是在迷茫中心一横选择了最大胆的策略。”
“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博学的，我想请教你，在做选择这件事上，有没有什么可依循的科学方法？”
“没有哦，当然会有人总结做选择时要考虑的因素，或者说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但其实前者没有实操意义，后者否认了反思的重要价值。”王齐慕说。“你心一横的选择并不是你掷骰子的随机选择，而是建立在你的经验上的选择，你在这一过程中调用了你的经验。所以我想唯一的科学方法就是丰富我们的经验，让它更加的广阔多元，那么我们做出的选择也会相对更好。”
杨昭点点头。
这时，王齐慕的手机传来了消息。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徐光华全招了。下午两点，沈智奕就要被放出来了。”
杨昭抱抱王齐慕，想起wilts告诉她的‘不会有人因为你一次没做好就要和你决裂的’。他说的是对的。
杨昭放松了很多，增加了很多和沈智奕重归于好的信心。
结果事实比她想象得更好，沈智奕根本没有因为她一天没来而生她的气，他和王齐慕一样，只是担心她会不会出什么事了。看她好好的，他抱着她笑得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