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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问题”翟艺回答。
“我们目前只能做到促进神经元的产生，至于如何清除它，目前还是未解之谜。而且，削减别人的大脑，总是面临着更高的风险，技术上和伦理上地。生物学上的普遍观点认为，记忆宫殿的建造并不是单纯地加一块砖，而更像是把原有的记忆和新的记忆进行熔合，类似于焊接技术。一件铁器焊接完成后，是不可能再把它分割成原来的两份的。”
“至于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连接你的身体，明明一切都不是在真实中进行的。因为身体与大脑的关系并不是大脑控制身体的主仆关系，而是平等的互动关系。身体为大脑提供的不仅仅是养分那么简单，身体也在一刻不停地和大脑协商着记忆的形成与各类反应。历史上有人尝试过单纯地让计算机里的模拟大脑自行发展，结果坚持不过一分钟，它就走偏了，类似于丘吉尔变成了希特勒。如果我们认为环境可以把一个人变成完全相反的人，那岂不是认为人不具有自主性？这个结果是无法接受的，一开始科学家们认为是当时的ai智能化程度不够，于是不断修改完善ai，但数年的努力也只是把误差从100修改到95左右，这还只是针对特定的模拟大脑进行测试得到的结果。直到有人尝试把人体与模拟大脑连接，误差才下降到了可以接受的范围。那时我们才发现，人的躯干和四肢，这些过往被认为是可替代的零部件，其实是不逊于大脑的巨大宝库。”
翟艺说到口渴，喝了一口拿铁，注意到此时的杨昭已经完全入神了，她痴迷地听她讲一百年后的神奇世界，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小酒窝。
“至于沈智奕、徐光华以及其它所有人物，都是ai创造的ai。我们有一个专门的软件，可以输入自己想要的世界观和世界环境。当然也可以选择模板里的世界观和世界环境进行自由组合，比如尚武的高科技社会、乌托邦的农业社会之类的，它们作为一个个培养皿，这些培养皿可以比银河更加浩瀚。然后根据自己的喜好和需要来设置主角出生时的参数，比如沈智奕是个高智商的帅哥，徐光华天生携带变态基因之类的，设置好之后把它们投放进培养皿里，它们便可以自己生长。这项技术解决了很多社会学上的难题，毕竟有的实验是违反人伦的，不可能在真人身上进行实验。模拟世界里最精彩的部分在于里边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模拟世界通过创造大量的事件而非控制它们的精神来让它们一个个走向大致的既定轨道，也就是我写的故事大纲。
翟艺觉得这是很牛的技术，杨昭只觉得不寒而栗。她想到了胡玲玲，她的人生里或许有很多时刻想要向上走，走出泥淖。而当她为此付出努力的时候，模拟世界就会给她更沉重的打击，逼迫她回到既定的卖淫、吸毒、被杀害的轨道。
“我听懂了。但是，理论上死后器官捐献对个体的人生没有任何的影响，但是医生也只能取走生前签署过器官捐献同意书的人的器官，而不能打着拯救生命的旗号强行摘走不愿意捐献的人的器官，因为每个人对自己身体有着天赋的支配权，神圣不可侵犯。同理，难道因为这个实验不会对我的人生造成影响，后人就可以随便在我身上进行实验了么？”
“不不不不不，当然不是。”翟艺连连摆手，而后从包里拿出手机里保存的录像和协议书给杨昭看。“你看，这是六十年后的你，你签署了《精神捐献同意书》的。在你之前，只有零星几个人签署过这项协议，是你的签署鼓励了更多的人捐献出自己的精神世界用作科学研究。”
造孽啊，杨昭皱着眉头看着录像里那个正签字的老年版自己感叹，这老太太也太先锋了吧。
“你说我以后会成为一个卓越的人，那，是一个卓越的好人吗？”沉默了一会儿后，杨昭可怜巴巴地问。
“当然，你当然是个很好的人，只有真正推动人类解放和进步的人，才会被一百年后的人们记住。”
“好吧。”
杨昭觉得有些苦恼，因为从她现在的角度来看，她是既无法接受人类进行这个实验，也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实验对象的。但是几十年后的自己接受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明明是一件很邪恶的事。
不过杨昭也没苦恼太久。她想到就连注意保暖这么一个基本的、妈妈从小嘱咐到大的道理，她也是在上一年的冬天才真正接受。人就是要到对应的年龄才能明白对应的道理的。她现在去纠结未来的自己为何做出了现在并不认可的选择是没有意义的。未来的她和现在的她是两个独立的人，因此现在的她享有坚持自己现在的观点的自由，而无需被未来束缚。想通这一点后，她轻松了许多。
“对了，wilts是谁？我觉得他很特别，面对他的时候，我总是有种亲近感，感觉我说什么他都能理解的，事实也确实是这样。这太神奇了，他就像一个异国性转版的闺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翟艺愣了一下，然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闺蜜你居然把他当成闺蜜！”
原来，wilts是翟艺看到杨昭过得实在很辛苦后，出于私心为她加上的一个角色。他的性格模仿的是未来杨昭交往了几十年的男朋友。翟艺担心杨昭会认出这个角色，特意把他做了陌生化处理——添加了些异国风情。没想到，杨昭直接把他处成了闺蜜。
“所以说真爱就是不只一个啊。”杨昭辩解，“可能我现实中可以和wilts擦出爱情的火花吧，但是在这里，我就只喜欢沈智奕。不过还是谢谢你。”
“不客气，看到他能帮助你，其实也减轻了一些我对你的愧疚感。”
“也不只感谢你这一件事啦，也感谢你在我去拘留所看沈智奕的时候替我说话。”杨昭笑着打量翟艺。
“什么？”
“你忘了吗？在我去看望沈智奕并劝他翻案，但他说无法再相信我的那一次，你附身在王齐慕身上，替我怼了沈智奕。你问他‘如果杨昭没有出现，你难道就不会选择认罪吗？’”
翟艺懵了。那个时候确实是她恰好在计算机前实时观看剧情的发展，看不下去杨昭崩溃大哭的样子，一时心急拿过话筒借王齐慕的口怼了沈智奕，但话筒明明会自动把她的声音转换成王齐慕的音色。
“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告诉你了呀，当时你问沈智奕，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他还会选择认罪吗？你不觉得这句话对于王齐慕来讲，有什么逻辑上的问题吗？”
“哪有问题，对于王齐慕来说，是沈智奕把不想活了所以认罪的原因归结于你，才导致你崩溃的。那她作为你的朋友，一气之下羞辱沈智奕说即使没有你的出现，他认下连环杀手的罪也不亏，因为他本来就有罪，他做了伪证，这是他应得的。”
“即使这个观点在法理上是错误的，但王齐慕她也有情感，她也会一时冲动而口不择言地羞辱他人，这有什么问题吗？”翟艺的好胜心上来了，她为自己辩解。
“问题不在于她有没有情感，问题在于，如果没有我的出现的话，沈智奕根本不会被抓住，也就谈不上认罪不认罪。案卷上写的沈智奕的掌纹并不在杀害胡玲玲的刀上，而是在绑她的凳子上。与此同时，胡玲玲的房子里还有无数个其他人的指纹或是掌纹。徐光华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当时沈智奕已经被列为了第一号嫌疑犯。他无需做得太刻意，只要胡玲玲的屋子里有血符号和沈智奕的掌纹，警察们就会对应上她就是沈智奕杀的。”
“如果没有我的话，没人会从几百号人里注意到沈智奕并把他列为第一号嫌疑犯，因为他属于低风险人群，以往也并无劣迹。”杨昭气定神闲地说。
“不对，你说得不对，就算没有你，还有陈治，陈治在留南巷撞见了沈智奕。就算你不带着他去见沈智奕，他也会凭着自己的努力从几百号人里把他挖出来的，然后剧情回归到他去圣路易斯质问沈智奕，沈智奕成为第一号嫌疑犯。”翟艺辩驳杨昭的观点。
“可是王齐慕又怎么知道陈治的丢人名场面呢？”杨昭笑盈盈地看着翟艺。
{“ok，我们现在来说发生在上个月21号，但是本月2号才被发现的铁皮房案件。其实对于这个案件，既没有案发现场的监控，受害人本身也没有什么社会关系，基本无从下手。要不是陈治搞那档子事，我还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呢。”
“陈治？他搞了什么事？”
“啊？他没和你说过吗？也是，算是他的社死现场了。2号那天，他目击到沈智奕也出现在了受害人所处的留南巷。然后10号的时候，他居然跑到沈智奕面前去质问他，结果他哪儿是沈智奕的对手，直接被三两句呛到自闭。”
“那看来他那8天是白努力了。”}
上述对话的场景在翟艺脑子里如电影一样快速闪过。她整个人惊呆了，如果不是杨昭此时此刻提醒她，她永远想不到平平无奇的案件复盘对话里还包含着对自己的试探与验证。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亲自介入剧情，就被杨昭给发现了。
杨昭伸出手去合上翟艺的下巴，她的反应极大地满足了杨昭的自负心理。
“对了，回归正题。那也就是说，到现实里梦醒的时间我就能走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影响我回到现实生活咯。”
杨昭的语气很轻快，但翟艺的隐形耳机里却突然响起了心跳过速警报，这个警报甚至在杨昭被沈智奕掐脖子的时候都没响过。这让翟艺很震惊，震惊之余，鬼使神差地，她撒了谎。